飄天文學 > 大榆樹下 >第七五九章 毀地
    第二天,有風,但不大。

    忙碌了一天的李曉輝在晚飯後急三火四地跑出坐到電動三輪車上喊道:

    “馬春榮,快點!”

    “還沒刷碗呢,你急啥?”馬春榮答道。

    “讓媽刷,快點吧,磨磨蹭蹭的,喫屎都趕不上熱乎的。”李曉輝在說着話時咧嘴呲牙,很滑稽的。

    馬春榮穿了一身舊衣服踢踢踏踏地跑出來後,問:“坐哪?”

    “坐我大腿上,底下有根,坐上牢棒。”李曉輝佔着嘴上的便宜,“後邊吧,後邊有座子”

    馬春榮笨手笨腳地爬到車上後,自嘲道:

    “老了,我年輕時一擡屁股就上來。”

    “拉倒吧,你年輕那會上馬車也挺費勁的,忘了?坐好,開車了。”他說着,將車發動,慢慢地駛出院子。

    李曉輝的一晌多地分三塊:五壟園田在村前,一垧二畝承包地分別在南二節和南大排。

    由大門向東五十幾米再向南過一趟街就出了村子,遠遠地可以看見六裏地外的政產村沐浴在向晚的陽光中,一派祥和。黑黝黝的土地上散發着刺鼻的除草劑的味道,楊樹的新葉嫩綠鮮潤,彷彿剛剛用水洗過一樣。

    在南二節自己家的地頭停下後,李曉輝跳下來,走向地裏。馬春榮拙笨地倒轉身子,左腳去尋找車廂底緣的蹬口,兩手分別抓這護欄和箱板。

    “哎呀,曉輝,找不着了。”馬春榮像是有點害怕。

    李曉輝幾步跨過來,把她的腳塞到蹬口裏說:“瞅給你笨的,三天爬不到河沿。”

    馬春榮沒有接他的話,只是一個勁地笑着。

    他們兩個由地頭開始,每隔十幾米就在土裏摳着,找出落乾的種子或是已經出芽卻又因乾旱“芽幹”的種子或是黴變的種子。因爲不甘心,馬春榮向地中間走去,李曉輝叫住了他道:

    “行了,別往裏走了,就算摳到那頭也是這麼回事。”

    馬春榮返回來,可憐兮兮地看着李曉輝說:“這咋整啊?都種十來天了,咋這樣啊,這能出齊嗎?看人家老王家那苞米,芽子那麼長了,再擱兩天就該冒錐兒了。”

    李曉輝抓起一把土,然後拋撒出去,說:“人家種的早,可不就要冒錐兒了。我看看,咱們三號種的,到現在有十一天了。不行,得毀地,再不能等了,就算再等幾天能下雨,看架勢也全不了苗。”

    馬春榮沮喪地低頭想了一會,心有不甘地說:“上南大排看看唄?”

    儘管李曉輝不斷安慰着她,馬春榮還是不能歡快起來,毀地重種要買種子要買水要找人點種,費錢費事忙乎人。

    他們到南大排後得到的結果是一樣的,所以馬春榮再回去時一言不發。

    進到村口轉彎時,馬春榮在車上問:“明天我去城裏呀?”

    李曉輝沒回應。

    李曉輝在回家後對馬春榮又進行了一次頗爲細緻的疏導和勸解,大概的意思是這樣的——

    種地就是靠老天爺喫飯,也不要自責了,誰又不是故意的。搶前抓早種上了,如果地溫低恐怕要粉種,種得稍微晚一點,若久不下雨就有落幹了芽乾的現象,除非是坐水種,才能保全苗。第一次種瞎了,不是還有第二次嗎?只要在五月二十號以前把地種上就不晚。重種一次沒費多少錢,就是多買了一回種子,再說坐水種地產量也高,那錢不白花的……

    李曉輝翻過來掉過去的一席話讓馬春榮的心寬解下來一些,她不再自責。最後她說:

    “曉輝,過年你種吧,你種瞎了我不埋怨你。”

    第二天,馬春榮上城裏買了種子,然後浸水催芽,隔一天後點鐘。這天正是週六,李曉輝有時間和馬春榮共同操持,當把幫忙種地的人送走,馬春榮攤倒在西屋的炕上。

    宋麗萍一邊收拾着一邊說:“輝兒,還有賬在趙老二那哪,你去算了,別欠着。”

    李曉輝到底是年輕,去算了賬後居然和在趙守業後院的幾個人扯起了閒篇,有說有笑地鬧到了太陽落山才向家裏走去。

    在經過周靜的大門前,他被叫住了:“李老師,你那天落我家的大鏟和刨錘兒我給你送回去了。”

    李曉輝一笑,問:“今天擺種沒累着吧?”

    “沒有啊,那點小活還能累哪去?”她的有着明媚春光的眼睛眨了幾眨,又說,“我家安寬帶了,我、你頭髮亂遭的,咋不洗洗?”

    她好像有什麼話要說卻沒說出口。

    李曉輝點頭,搔頭,然後傻傻地一笑道:

    “明天早晨洗,晚上洗壓頭髮。”

    馬春榮在李曉輝回來時已經躺下,被子胡亂地搭在身上,露着胸脯和左腿。

    “咋去這麼老半天?”她問。

    “扯會淡,跟他們。”李曉輝說着手不安分地在她的胸脯上揉着。

    馬春榮沒有阻止他,將胳臂搭在李曉輝的腿上,說道:“你給攏攏,看花了多少錢。”

    “錢都花出去了,攏它幹啥?”李曉輝笑嘻嘻地說。

    “攏攏嘛,心裏有個數。”馬春榮道。

    馬春榮一樣一樣地報着數,李曉輝在機上一樣一樣地加着,最後將手機屏幕遞到她眼前說:“大頭是水錢和種子錢,喫喝得有二百多,八九百吧……也就那樣。”

    馬春榮不說話,只是一口一口地長出氣。

    “我去,又心疼錢了?錢是人掙的,也是人花的,花出纔是錢,不花就是花花紙兒。不尋思那事了,馬丫。”李曉輝逗笑道。

    “多費事呀,找人找車豁溝擺籽,明天還得找拉子合壟,一樣一樣的沒個頭。瞅瞅那地禍害的,都平板子了,梆硬,過兩天還得噴苗前藥,唉!”馬春榮翻了個身道。

    他們兩個說着話,不覺天完全地黑下來。

    李曉輝下地查看門是否插上後又到東屋的門前,見母親和兒子都沒了動靜,就幾步跨回西屋上炕,幾下脫掉衣服後鑽進馬春榮的被子裏。

    馬春榮道:“沒累着!”

    只幾秒鐘後,她起來,到外屋撒了一泡尿再回來將門插上,便爬上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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