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當李曉輝一進院,她便喊到:“十一成苗啊,可好了,都罩壟了。”
李曉輝知道她話裏的意思,但還是故意問:“頂多十成苗,咋還十一成苗呢?”
“後坐水種的全出了,先頭種的也出不少,可不十一成苗。”馬春榮興奮地說。
哈哈哈……李曉輝大笑起來。
李曉輝的一小讓馬春榮莫名其妙,想了一會說道:“笑啥?我知道你笑話我,我就是農民,順壟溝找豆包喫,比不了你們上班掙工資的。”
“哎呀我去,就好像我是別人家老爺們似的,我的工資折在你手呢,掙工資你不也跟着花嗎?”李曉輝笑道,然後鑽進屋裏。
馬春榮很是得意地咧咧嘴,跟進屋來說:
“那你不給我花給誰花?哎,晨陽呢?我熬的大豆腐雪裏蕻,滑溜的,可好吃了,還有小白菜兒,你瞅瞅,焦綠焦綠的。”
李曉輝斜坐在炕沿上,拿過盛好的飯吭吭地扒了一打口,嚼了一會後夾起一塊兒豆腐填進嘴裏,待嚥下後問馬春榮:
“還有多少雪裏蕻了?媽,你們咋不喫?”
馬春榮邊向外看邊回答。“還能喫一頓,今年多種點。呀,這孩子才扭搭回來,磨磨蹭蹭的,可咋整!”
李曉輝喫完飯稍停一會抽了一支菸後就出門向學校走去,在經過周靜家時,他特地看了一眼,那個用鐵管焊的大門早已掛了上去,門垛子已乾透,灰白灰白。
下午的第一節課是科學,難得有一點輕鬆的時間,所以就坐在座位上打開手機QQ,滴滴的有消息傳過來,他看着:
李老師,在嗎?
在不?
出來說話呀?
周靜的不同時間發過來的消息都是一個意思,問他在不在。李曉輝忽然想起自己那天與她聊過後就再也沒有聯繫,於是,他打過去幾個字:
我這些天沒開QQ,你在嗎?
雖然李傳福去開會了還沒回來,李曉輝還是關閉了QQ消息的提示音。他等着周靜的消息,卻沒了動靜,一直到下課。
因爲沒有她的消息,他便不再關注手機,於是放下,點了一支菸抽起來。
孫曉雪進來,剛一坐下就用手扇着,說:“哎呀,這煙抽的,瓦藍瓦藍。”
“哎,我中午一棵,現在才抽,還瓦藍瓦藍?”他用力吸了一口後揚臉斜向上將煙噴出,然後又道,“連煙都不讓抽,我還有活路嗎?啊吼吼……”
因爲李曉輝故意裝出一副可憐相,剛剛進屋的幾個人都笑起來。鄒春來看着李曉輝說:
“那年下大雨,一個點地下,下班回不去家了。劉玉民說,別走了,住下。住下就住下,那陣王子軒還沒退休呢,我們仨外加楊玉賓喫完飯就打上麻將了。我們仨都抽菸,整得屋裏扛煙咕咚的,那傢什把楊玉賓嗆的,一個勁兒地咳嗽。到後半夜沒煙了,就滿地找菸頭,啥你抽我抽的,有煙就行。那陣劉玉民抽琥珀香,那才辣呢,嘎辣嘎辣的。你看楊玉賓嗆夠嗆,他還贏了。這陣兒一尋思也挺有意思的。”
李曉輝將剛吸完的菸屁股擰進菸灰缸裏後,接過道:“就那個,胖的呼的,大嗓門,大背頭,大肚子,大臉盤,一走道就來回跩的那個。”
“啊,他呀,有印象,是不是那年因爲指紋驗印和陳老師吵吵那個?”孫曉雪猜測着說。
“對,越說越對,那回陳老師說按各校名稱的字母排序驗指紋,他不同意,說我們政治村憑啥排第末,抓鬮,抓鬮最合理。”劉淑豔張着笑道,“最後真抓鬮了,結果抓了個第末。”
鬨堂大笑後,劉志武站起,點頭,說:“是這麼個事,那時我們政富還沒黃。他那個人呢,咋說呢?”
劉淑豔心直口快道:“咋說?他就是看不起陳啓軍,說他找人上去的,沒趙守志那一溜子他連校長都撓不上。”
又是一陣鬨堂大笑。快意的說笑隨着鈴聲終止了,李曉輝走出辦公室,後面是孫曉雪。
“哎呀我的天啊,樂的我肚腸子生疼,太有意思了!”
只是幾步,孫曉雪進了教室,然後傳來她嚴肅的話音:“上課!”
李曉輝這下午學生放學後處理了一起打架事件又批了作文,便沒有空餘時間,直到下班,他才舒展了一下腰肢。
從校園裏出來,劉淑豔歪着脖子問李曉輝:“你咋不買樓呢?”
李曉輝回答說:“沒條件,再說上城裏馬春榮能幹啥?在農村也挺好,自己種點喫的,再整點燒的,就算沒錢也能對付活着。”
劉淑豔深表贊同,於是她一路說着在農村的種種好處,檢討着城裏生活的諸多不易。
在南十字街,劉淑豔向東去了。李曉輝轉身向西,還未走五步,忽地又返轉身向趙守業的小賣店走去。
在大門口,秦秀茹推開門出來,左手裏捏着一包食鹽右手拎着塑料袋。秦秀茹的氣色很好,喜悅的神情難以自抑。
“大姐,買東西來了?”李曉輝笑嘻嘻地問。
“不許再叫大姐了,得叫小嬸。”秦秀茹很嚴肅地說。
“小嬸,還不好意思呢。”李曉輝哈哈地笑道。他看到秦秀茹的臉上有了一點微紅,好像眼睛裏還有一點羞怯。
秦秀茹走過去了。
李曉輝心裏感嘆:美好的婚姻能讓一個變得美貌。
他進屋後,見趙守業坐在凳子上下巴抵着櫃沿正發呆。
“二叔,我二嬸呢?”李曉輝問。
“上你老爺那院了,包餃子。你老奶說還有顆酸菜,過幾天不喫就變味了。”趙守業說完,正了正身子。
“我看看有啥喫的,哎,來倆豬爪,再來個豬耳朵,嗯,來點蒜薹,行,就這些。”李曉輝眨着眼睛說着。
趙守業起身,拿了兩個袋裝的豬爪和豬耳朵上稱後,又稱量了李曉輝掐過來的一把蒜薹,說:“曉輝,我這有肉,叫啥火腿,你大叔拿回來的,誰誰都不喫,那個味呀,還齁腚眼子鹹,你要不嫌乎你拿去。我們沒豁拉,就一人夾一片。”
趙守業說完,就打開冰櫃端出他說的那盤肉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