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榮,曉輝的事你不用惦記,只要有我在,就不會把他除名。”
他本想用這句話來安定馬春榮,卻不想觸動了她的痛處,只見她的神色忽地暗淡下來,好一會才說:
“大叔,多虧你了,要不然早就給刷了。趕明兒曉輝回來,可得讓他好好謝謝你。”
馬春榮所能做的只有送點家養的豬肉來表達心意,這樣一送便是三年,趙守志也一連三個春節去看望宋麗萍。李曉輝走了三年了,三年多的時間裏,馬春榮的頭髮白了不少。
因爲李曉輝的事,趙守志特意在迎國檢工作考察督導時到中心校,將校長叫到一邊說:“文傑,李曉輝的事你知道吧?”
剛在這學期從陳佔軍手裏接過校長職位的魏文傑點頭說知道,雖然不認識但聽說過。
“情況我就不詳細介紹了,總之一句話,李曉輝現在不在職,至於什麼時候回來,我也不知道。你幫我把這個位子保全下來,出了事由我負責。”趙守志簡明地說。
魏文傑道:“我能做到的盡力去做,只是如果要搞指紋驗印核準本人是否在崗就……”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去安排,擔責的事儘量我去做。填各種圖表,報數據,年度工作考覈這些就交給你了。如果有人檢舉揭發,你就、壓下,謝謝你了。”趙守志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那裏有無限的信賴與期望,“這孩子自小家境貧窮,好不容易考上中師謀得了一個穩定正式的工作,卻離家出走,真是不理解!”
“沒事,我這兒不會有問題,如果有我處理不了的事,我聯繫你。”魏文傑說。
趙守志點頭,以真誠的態度表示對他的肯定與感謝:“我帶着你作假呢,哪一天事發了,可真就對不住你了。”
魏文傑勸解道:“趙局,雖然這是一件違反原則的事,可人人都能理解,感情上絕對通得過,我贊成。”
趙守志給魏文傑留下了馬春榮的電話,告訴他如果需要就叫她過來。
從中心校出來,趙守志沒有回城裏,而是開車上了去父親家的路。被雪覆蓋的田田野上,方塊或圓形草包規矩地排布着,延展到天的那一邊。
到了馬春榮那,讓她翻找出李曉輝的照片來準備好,以應不時之需後,他來到了趙守業小賣店的屋後。從車上下來,他對正在窗臺前晃悠的趙庭祿說:
“爸,你在外面幹啥呢?”
趙庭祿回頭道:“這塊防凍膠粘的都開了,嗚嗚鑽風,守業也不收拾。”
趙守志走上前,看到塑料布果然欠開了一道縫隙,就說:“過年把塑料釘上吧,那樣結實。”
“過年?過年守業還要換塑鋼呢,你瞅着窗戶套子還沒咋的呢,全拽下來不白瞎了?敗家!”趙庭祿發了狠,把一大堆防凍膠塗到牆上後再將塑料布與牆面貼合,然後又拍有按,弄得滿手都是粘膠。
進屋,見張淑芬正在炕上坐着,趙守志笑着問道:“你咋上這屋來了呢?”
趙守業忙答道:“亞娟上城裏看孩子去了,去七八天了,媽就天天在這屋糗。”
“滾王八犢子,沒話做話,八百五看不着後腦勺兒。”張淑芬罵道。
“這老太太,還八百五看不着後腦勺,你看一個試試,你不也看不着嗎?”趙守業坐起來,笑嘻嘻地說。
這時,一個小老頭進來買東西,趙守業就出去了,在這個空當,張淑芬說:“這兩天就在這屋,省得還燒兩把火,晚上過那屋燒燒炕就行了。”
趙守志擡頭看南牆下的三四個大柴草包問:“讓拉大草包嗎?”
“讓不讓也拉了,要不燒啥?大哥,你沒看我爐子走炕沒走爐筒子嗎,就爲省柴禾。”趙守業嚓嚓地走進屋,說,“他媽的那地裏不讓放荒,看着呢,放荒就抓派出所去。哎,大哥,你看那地翻的,不糊弄你,這麼深,這不禍害我們嗎?不讓放荒,地裏柴禾葉子就在土裏邊裹着,你說這地咋種?”
趙守業邊說邊用手比量着。
關於嚴禁燒荒這件事他知道,就是爲減少對大氣的污染,翻地的深度不達標,他也有所耳聞,於是他笑笑沒回應。
趙守業梗了一下脖子,似乎心裏有諸多的不滿,他重又坐到炕上,不過沒有翹二郎腿。
“你們這些當官的呀,咋說呢,想一出是一出,跟小孩似的。可苦了我們莊稼人了,說多了都是淚啊,嘩嘩的!”趙守業有無限的感慨。
張淑芬不滿二兒子的胡說八道,罵他說:“你大哥也不是說了算的人,再說他也不管這攤兒,怨他幹啥?”
趙守業真一半假一半假地打了一陣兒哈哈後,猛然翻身坐起,問道:“大哥沒喫飯吧?做飯,小雞扣蘑菇,再整個涼拌。”
趙守志喫過飯回家時,張淑芬追着問:“雲兵這個對象啥時來呀?”
趙守志琢磨了一會道:“這事你還是問他吧,你比我有力度。哎,守業,晚上別早早插插板,別再沒煤煙中度。”
趙守業趕緊回答:“不到六點就不填煤了,沒事呀,操心不見老。”
趙守志開車走了,張淑芬罵了兒子一句。
晚飯後的太陽垂垂西落,淡紅冷豔,與那天邊的暗青一道渲染着冬天的氛圍。趙庭祿扯出一片捲曲的柴禾,抱進屋裏後,將它塞進炕竈裏,然後點燃。竈口向外噴了一股兒煙後,火苗向裏面倒去,也有嗚嗚的作響傳出來。鍋爐也剛剛被點着,現在爐火正旺。
炕燒完了,趙庭祿坐在炕沿上拿過手機扒拉着,打不開快手,這屋裏的wifi信號時斷時續。從去年開始,趙庭祿便喜歡上快手,因爲可以在裏面聽東北大鼓。有時候,他在聽大鼓書時,會想起幾十年前聚在一起說書的情形,也會想起魏景中,想起李玉潔白。趙守志曾說過要給他辦個流量卡,被他拒絕了。
張淑芬還沒過來,於是他有過到趙守業那屋,見張淑芬正疊一箇舊枕套。
“扔它得了,啥都留着!”趙守業說。
張淑芬瞪了一眼道:“啥都扔,趁啥呀?這七成新的玩意,扔白瞎了。”
門吱嘎地一響,趙庭祿說:“守業,看看誰來了?”
趙守業探着脖子看了一眼道:“哎呀媽呀,這老太太。上這屋來,大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