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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單裏和驚聞聲回頭,見有兩人立於門口。爲首那人衣着華貴,錦衣胭脂色,金絲盤蟒袖,頂戴玉冠,額左垂髮,嘴角含笑,矜貴然,縱意然,亦如有君子溫潤,是爲漠北二殿下,左師之帥,都du行。其後一人身着暗色勁裝,正是都行的貼身侍衛。

    “殿下您怎麼親至此”

    徒單裏和認出來人趕忙要跪下行禮,卻被都行上前虛扶了一把,徒單裏和便順勢側身讓都行至主位入座。

    都行的右手慣常把玩着一支約莫四寸長的血色袖珍玉笛,他用左手接過徒單裏和沏的茶,淡淡抿了一口,放置一旁,才說:“國書已經出發了右師之人成不了阻礙,只是這荊南的意圖也是要好好揣摩一下。”

    徒單裏和這纔在下首落座,說:“右師這羣蠢貨,也不想想若是左師失了大漠濱土,於他們有什麼好處他們倒是比荊南之人還要來的着急,怕是恨不得我們把這雲州十六城拱手相讓”

    “呵”都行嗤笑一聲,連不屑都懶得表露於臉上,想是怕浪費了自己的表情。

    而說到荊南,徒單裏和卻是沉默了一瞬,他本是被蘇修氣昏了頭腦,不曾思考過其後的意圖,如今細想來,徒單爻和徒單楚信怕是正撞在了槍口上。可他還是心痛難忍,大丈夫不畏死,可絕不能死的這麼窩囊他定了定神,才繼續道:“殿下,荊南的意圖,老夫着實不甚明白。按理來說,荊南皇帝忽然駕崩,新帝倉促登基,內憂不定,實不應再露鋒芒與吾等交惡。”

    都行倒是多少猜着些,他不自覺地把玉笛打了個轉,說,“這荊南的新帝倒是敢想,五天還真能拿下雲關不成何況北府寥寥十萬之衆罷了。”

    “殿下的意思是”徒單裏和有些不敢相信。

    “荊南北塞十二城,有三大常駐軍團,如今他們沒有一點動作,說明荊南還是不想與大漠開戰的。只是那北府軍的去留到成了新帝的難題,想,若是國書過了境,就算北府軍突然攻打雲關,大漠想要召回國書也來不及了。至少五天,國書,漠北召不回,荊南也接不到。不過,僅十萬人罷了,攻下雲關不說異想天開,那屆時國書到了,他們又該如何收尾呢”說着,都行忽然握住了玉笛,帶着一絲興味盎然,轉頭看向徒單裏和,問:“北府軍蘇修,老將軍對此人瞭解多少”

    徒單裏和:“不過黃口小兒”

    都行自然知道徒單裏和說的不是真話:“老將軍,這可不是說氣話的時候。此人,本殿接觸不多,不過從老將軍的表現上,倒是可以看得出一點。”

    徒單裏和倒是真想知道,他這位多智近妖的殿下能看出些什麼,問:“何”

    都行笑着,和和氣氣地,卻給了徒單裏和當頭一棒:“兵書有云:知己知彼,百戰不殆這句話,想是那位蘇將軍比老將軍理解的深刻。”是了,此刻,徒單裏和不得不清醒地承認,這一天他的情緒完全被蘇修牽着走,若不是殿下出現,他怕是就要成爲大漠地罪人了。

    徒單裏和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趕忙起身行至都行面前跪下,道:“殿下恕罪”

    都行一向是尊重這位老將軍的,此時他卻任其跪着,而臉色也瞬間冷了下來,彷彿一開始的謙謙君子是另一個人,他冷聲道:“老將軍痛失愛子,望節哀順變只是老將軍應該也不想再失去一位好兒子,亦讓本殿失去一員猛將吧”

    徒單裏和猛然擡頭,眼裏驚色難掩,“殿下是說”

    “一旦挑起戰爭,比戰敗更糟糕的是,師出無名所以北府軍絕對不會主動出擊,而不擇手段激怒老將軍是最簡單也是最有效的方法。”都行緩緩地起身,走到徒單裏和麪前,將人扶起,面有暖陽,眸若結冰:“如若猜的不錯,國書一旦過境,徒單爻必人頭落地”

    聞言,剛剛站起來的徒單裏和一個踉蹌,連忙又跪下,聲淚俱下:“求殿下救吾兒一命”徒單裏和是名副其實的老狐狸,多善於察言觀色,自然明白都行會出此言必然是有了救人的法子,而他此時也必須欠都行一條命,徒單家不再是漠北二殿下的支持者,而是漠北殿下的臣。

    “自然”都行笑意盈盈地從袖中掏出了一系着紅繩的金鎖片,將其遞給徒單裏和,說:“老將軍,看看這是何物。”

    徒單裏和將其接過仔細看了看,才說:“這應是長輩親友贈送的隨身之物,不過大漠沒有這個風俗,應是荊南之物。且觀之紋飾,應是女兒家佩戴的。”

    “這是我在徒單楚信屍身附近的草叢撿到的。”都行拿玉笛點着嘴角,開始爲徒單裏和解答:“我可不相信真有這麼巧的事。”

    “殿下是說,除了蘇修以外,還有一個人在現場”雖是這麼問,但徒單裏和幾乎是肯定了,與蘇修一道的定是這金鎖片的主人。

    “想必老將軍自己都很難搞清楚徒單楚信每日的偵查路線,那更不用說蘇修了,所以蘇修能激怒老將軍想也是恰巧爲之。另外就算蘇修一開始的目標就是徒單楚信,取其性命即可,實在沒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而,斷肢,碎眼,肉喰,我只能想到一個詞。”

    “報復”這是徒單裏和不得不得出的結論,隨即又自欺欺人道:“可小兒與蘇修根本臉面都沒照過,何來深仇大恨”

    都行笑意盈盈,用玉笛挑過紅繩,不語,他想老將軍該是知道自己的兒子什麼德行。

    而金鎖片晃動的光卻刺了徒單裏和的眼,只因他聽到了二殿下身邊的那個侍衛沉悶的聲音,只六個字:“養不教,父之過”

    養不教,父之過

    養不教,父之過

    徒單裏和還在怔怔出神,卻聽得都行道:“這金鎖片的主人,必定是蘇修庇護之人,要麼是心之所繫,要麼是職責所在。所以,無論蘇修有什麼陰謀陽謀,只此一人足可保雲關,救汝子。”

    徒單裏和咬牙,生生嚥下了涌上來的血淚,拜謝:“謝,殿下賜教”養不教,父之過,殘燭年,痛其子,何其可悲

    都行受了徒單裏和這一禮後轉身離去,錦衣劃過瀟灑的弧度,高高在上的貴人不曾同情這老人家半分,卻是在最後一刻留下了一句:“老將軍,莫要失了左師的臉面纔好啊”

    “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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