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祿沒想到從天津來到上黨潞府的義和拳大師兄大師姐竟然是靳義堂趙秀蘋夫妻。
連統兵潞府的扈千總都神服了。
雖然劉福祿沒有看到義和拳的金鐘罩鐵布衫刀槍不入和紅燈罩空中飛人舞扇起火的神功,卻領略到了他們一搭神臺那個鼓動,連寡婦、妓女、小妾都競相
參加了。
劉福祿聽說遙鎮鎮長的三個小妾都參加了他的兩個女兒開設的紅燈罩拳會,他的三個小妾跟他的兩個女兒一樣都沒有纏腳,不是他們不給她們纏腳,而是自小經歷了那一次的大災荒大逃難,誰還有心思給她們纏腳。這次參加紅燈罩她們這些沒有纏腳的女子就派上了用場。
鎮子上各里各莊都開設了神壇,各自擬任自己的壇主大師兄大師姐,當然當地總壇主大師兄大師姐還是靳義堂趙秀蘋。
當地義和拳由赤崗、李金瓶代表壇主靳義堂到各鄉督查,紅燈罩由劉保童、劉保禪代表女壇主趙秀蘋到各鄉督查。
就連劉福祿的鄉學也開始被立爲樣榜讓各鄉各莊效仿了,凡各鄉各莊的廟宇都學河口莊的文廟放上桌子板凳改爲了學會、學堂。
學堂所學的內容就是興醫辦學、破除陋習比如纏足、納妾、守寡,傳播新思想。跟他們所學的三字經、鄉約等雖然是格格不入,讓人一時聽不懂、理解接受不了,但是“扶清滅洋替天行道”鄉民是懂得的。
雖然有的莊將廟宇改成了學堂,可是能坐在一起安安穩穩學習的鄉民卻是寥寥無幾,遍地都是舞槍弄棒,追捧刀槍不入,空中飛舞的神功,誰還有心學那些文文縐縐的東西。
即是有人來學,教學的先生也沒有,秀才可能還能找幾個,但是秀才沒有那些新思想新理論。
“學房”雖有但開着甚少,“拳房”卻是轟轟烈烈,各莊都有。
拳房即是義和拳所開,目的是派教師爺教鄉民練拳,每莊各設有“壇”,是凝聚拳民民心的地方。
“甲午而後,強鄰肆虐,中國怯弱,人民益忿,因思外洋所恃者槍炮,必有避槍炮之術乃能御之,而金鐘罩鐵布衫神拳乃拳民興練之神功興矣”。
“謂人得其符咒,即如金鐘罩身,槍炮不入。”
各莊拳民以“亮拳”、“拜團”、“傳帖”、“相約”爲聯繫,以待聚集起事。“只要傳單一出,千人立聚,聽從調遣。”
“神仙洞門開,洞中請出槍佛來。鐵神鐵廟鐵蓮臺,鐵人鐵衣鐵避塞,止住風火不能來。”
“不下雨,地發乾,遍地教堂止住天。”
“八千十萬神兵起,掃滅洋人變了天。”
這些口號漫天野地,響徹雲霄,使拳會迅速暴增,上自王公卿相,下至娼優隸卒流氓無賴,無人不拳。
一時間,“神兵聚起,掃滅洋人,保家衛國。”等“豪言壯語。”使各地教會、教衆和洋人、洋貨,都成爲了鄉民仇視的對象。
把本地教會里的神父稱爲“洋毛子”,把教會里的中國教徒稱爲“二毛子”,把經商的洋人稱爲“三毛子”,把使用洋貨的中國人稱爲“四毛子”
而且在教堂裏仍然傳出有“迷拐幼孩取腦剜眼剖心,以作配藥之用。”的育嬰堂。更甚者還謠傳“取幼孩之以做長生不老之靈丹送與宮裏。”
各地拳民單等義和拳“傳單一出”便會“千人立聚”“一唱百和,從者如歸”。“殺洋人,保家衛國。”
劉福祿看到這樣的場面,大有枕戈待旦一觸即發之勢。一時丟棄愜意,憂心忡忡。
他忽然想起來他的兒女親家嶽琅逢,他可是在義和拳裏被立爲“二毛子”的,會被拳民殺掉的。只要“傳單一出”,他就不趕趟了。
先前他不瞭解這個嶽琅逢,自那年保送兒子劉保金赴省城趕考,後來成爲兒女親家,他才無意中覺得這個嶽琅逢並不是那種趨炎附勢之徒。
救他這個親家已是他眼下最重要的事情,他覺得不管哪個“洋毛子”該殺,
嶽琅逢這個“二毛子”就不該殺。在大災荒年的時候,要不是他這個“二毛子”帶着“洋毛子”賑災遊風約鄉民,要有多少被餓死的孤魂野鬼在荒野嚎叫。
當年,身爲縣令大人的嶽琅逢被貶,跟馮家結下樑子,最終馮家還是跟他冰釋前嫌,各爲其主。
劉福祿是個很嚴謹的人,在這大是大非面前按理說他不應該走這一步,可是於心不忍,他覺得嶽琅逢就是不像義和拳裏所說的洋毛子都是殺人不眨眼的,都是應該千刀萬剮的。
這次劉福祿是自個兒趕着馬車悄悄出門的,連山來都沒有跟他說一聲,現在這個形勢,大家都在痛恨那些洋毛子二毛子三毛子就連一根洋火棒子,都要被拳民見到後碾得粉碎。
劉福祿是仗憑連襟靳義堂是總壇主,大姨子趙秀蘋是大師姐二壇主,還有赤崗、李金瓶和兩個親生的千金小姐。每到一處他都能受到各分壇壇主的夾道歡迎,沒有人懷疑他是去嶽府給親家報風的。
直至他到了嶽府。
見到馮七,劉福祿便問:“親家哪去了”
馮七道:“在教堂,老了,不再瞎奔波了。”
劉福祿看到馮七真的是老了,從頭上到鬍鬚都沒有一根是黑的了。他知道馮七說的是嶽東家在教堂,老了,不再瞎奔波了。
劉福祿不想再往教堂去找嶽琅逢了,在遊風約這一帶,遍地都是拳民,他怕節外生枝,他要親自再到教堂去找親家,那可是會遭到懷疑的。他將義和拳的消息告訴了馮七,他知道馮七是嶽府最忠實可靠的家院了。
他告訴馮七:“嶽東家被拳民立爲二毛子了,能躲則躲吧。”
“二毛子是什麼躲啥”馮七問。他這裏也是在鬧義和拳,他老了,沒管他什麼是義和拳,什麼是紅燈罩。
“義和拳、紅燈罩就是專殺洋毛子二毛子的,躲躲不喫虧哩。”劉福祿道。
“東家也沒有做啥壞事。那教堂的神父也是很讓人待見的,盡做些善事。怎殺哩”
“一句話說不明白,還是先躲躲爲好吧。”劉福祿說罷就走了。他這是心裏踏實了,不來這一遭,他的心裏就不踏實。
劉福祿知道老百姓跟教堂扯在一起時的那個厲害。那年在天津看到的老百姓跟教堂的衝突就是你死我活的,那個場面是血腥風雨的,慘不忍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