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福祿以爲是他將親家嶽琅逢的全家給害了,是他無意中暴露了嶽琅逢就是“二毛子”。他是個遇事非常謹慎的人,爲什麼在這個時候偏偏去嶽府報信。
嶽府的大大小小十幾口全部被那些拳民殺害了,他們可都是中國人啊。
劉福祿忽然覺得義和拳拳民是多麼的可怕,就是那個“唸咒喝符升黃表,刀槍不入金剛身”將他們變成了一個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劉福祿忽然覺得兩個女兒保童、保禪也變成了惡魔,他開始懷疑靳義堂跟趙秀蘋就是一對殺人不見血的惡魔,一對大煙鬼哪能幹上這頂天立地的大事情。
這個義和拳是該收攏收攏了,不能這樣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了。一想到親家嶽府的十幾口人就這樣被義和拳的拳民給殺害了,他的心裏就像無數跟鋼針在扎,在流血。
他在河口莊也招收義和拳,他是絕對不允許他們不分青紅皁白見人就殺見東西就搶的。
幸虧有些事,劉福祿還能跟師先生請教,師先生已經是一位髦髦老人了,他只是告訴劉福祿:“天要變了,要改朝換代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順其自然吧。”
庚子年春,在拳民之間紛紛攘攘傳說老佛爺發佈詔令,要招安義和拳,在直隸已將“義和拳”改爲“義和團”,“紅燈罩”改爲“紅燈照”,由官府發放餉銀。
正在爲義和拳擔心的劉福祿似乎看到了一束亮光。招安意味着有官府收留,既收留,就會有個收斂,不再跟先前那樣濫殺無辜了。
其實說白了,劉福祿擔心的不是義和拳,也不是靳義堂夫婦,他是在擔心他的兩個千金小姐保童和保禪,義和拳是好是壞自有它的去處,靳義堂夫婦就是那樣了,已經是兩個戒不掉鴉片的煙鬼了。
保童和保禪可不一樣,她們還都是沒過門的黃花閨女,不能染上濫殺無辜這種惡習,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強盜,讓鄉民唾棄,他還想在這場拳風過後給兩位小姐找個婆家出嫁呢,這世上只見有光棍兒、寡婦兒,還不曾見過沒有婆家的老姑娘呢。
義和拳被招安後,靳義堂接到指令,帶着隊伍都擁向了京津直隸一帶,還是打着“升黃表,焚香菸,請來各路衆神仙。神出洞,仙下山,扶助人間把拳玩”的旗號。因此,他們所到之處,百姓不單是認爲有神道相助,而是衝着朝廷的招安,“一倡百和”,紛紛入團的。
劉福祿後來聽說在直隸、天津一帶拳民奮起,燒教堂、殺洋人、毀鐵路、割電線,所有洋物紛紛遭殃。爲此,朝中大臣還以“拳民忠貞,神術可用”之褒獎報於太后,使太后歡喜,力主跟洋人開戰。
跟洋人開戰,在劉福祿心裏似乎是亮堂了,原來在他心目中已經定了性的“拳匪”真的要跟洋人開戰了,還是八國聯軍入侵中國的洋人之強盜。
若不是他已經有兩個女兒參加了後來跟洋人開戰的“義和團”,他這個七尺男兒定是會奔赴前線,上戰場,殺洋人,報效國家的,他不會落後於靳義堂跟那些菸民的。
在這戰亂時期,劉福祿還是恪守着本分,河口莊裏的事情,他都沒有落下,鄉學沒有停課,參加義和團跟着拳民到京津殺敵的青壯年他是全力支持,即是紅燈照裏的寡婦、娼妓,他都支持她們衝破傳統之陋習,打破祖先留下來的族規家規,提倡爲國家效力爲天事。
特別是在他們幾個大戶種植罌粟被盜搶的那一年,莊上的攤派、各種地稅劉福祿都給交了,他們懷疑他的兒子劉保金是響馬盜賊之事,還伺機對劉保金加以陷害,可是人家福大命大,他們的所作所爲除沒有得逞還幾乎傷及自己。
最終他們是各自妥協了。
劉福祿開始在莊上鬧拳會,幾個大戶奮勇捐資,他們在劉福祿面前都在顯示自己的愛國之熱心。
仲秋季節,莊上有的拳民中途回來了,問及,說是他們法力小,故神仙不附身、法術盡亦,不敵。遂返故里收秋。
後來在莊上傳:“念幾遍咒語,認爲就有神仙附身、法術無窮了,可以不費力氣地消滅洋毛子。不想面對洋人的槍炮,一哄而起,衝鋒向前,以致於死者如風驅草,屍骸如麻。”
劉福祿找到他們問及詳情,他們又說:“團民逐一吞符誦咒,焚香降神,雜遙跳舞,爲首者指揮部署,附會神語,以狂其衆,洋毛子一聽到義和團的號角聲,就會全身發抖,倉惶逃生。”
劉福祿從來者的話語中揣度:他們一說是好,一說是壞,語無倫次,分明是逃兵。說自己是法力小,神仙不附身、法術盡亦,不敵。其實,他們所言“死者如風驅草”或是“屍骸如麻”。這纔是現實。
“死者如風驅草”,“屍骸如麻”。劉福祿想着這些,心裏便着毛了,究竟是誰死如風驅草,屍骸如麻呢是洋毛子還是。
眼看着茫茫秋色,心不在焉,只想戰場之事。
勉強收過秋,山來套犁秋耕。劉福祿道:“我們先去趟京城,來了在翻耕吧。”
山來道:“那裏正在打仗,何去”
“保金、保童、保禪還有各位鄉黨都在那裏,安能放心”
山來理解東家的心情,想當初劉保金只是去省城趕考,東家對公子不放心還派他去了趟省城,如今是跟洋人開仗,三個兒女都在京城,安有放心之理。
山來稍作準備即日啓程。
主僕二人驅趕馬車。沿途有自家客棧安歇,一路上人心惶惶,傳說紛紜。
一說是:“義和團跟洋人開戰時,以童子爲前隊,因法力小,傷亡甚多。”
一說是:“團民受傷深重而不活,搜其身,攜有他物,乃愛財者搶藏人物,故致死,神仙不保則萬不能活矣。”
一說是:“團民信槍彈不傷,唸叨咒語,遇有戰事,爭先衝頭陣,聯軍御以洋槍,死者如風驅草,乃後隊存區區之數,尚不畏死,也念叨咒語,奮勇上前。即是紅燈照供奉仙姑之神靈,也是一入兵陣,視死如歸,唯恐落後。”
聽到這些傳說,劉福祿心急火燎,一心趕路,數日到達滄州,在那裏見到兄長劉福新。
劉福新已知道侄女保童、保禪早已參加了紅燈罩,在拳會里還是師姐身份,深得總壇主愛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