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間逐漸分化瓦解,而最大的裂痕則起源於魏惠王與哥哥公子緩的繼位之爭:
惠王原名公子塋,魏武侯死前沒來得及確立繼承人,按“立長”的原則應由哥哥公子緩繼位。
但公子塋的母親是正夫人,他便是“嫡出”,地位比“庶出”優越。
所以他認爲該由自己繼位,由此引起紛爭。
弟兄二人都擁有一定的武裝力量,爭位就由“動口”演變爲“動手”,形成國內戰爭,魏國由此大亂。
公子緩勢弱不敵,大夫跑到韓國求援,趙國也同時介入,兩家發兵開入安邑。
但在怎樣解決這場兄弟之爭時,韓、趙兩國產生分歧:
趙成侯認爲魏塋梟雄,魏緩懦弱,應該殺塋立緩,割地而退,魏國不會再強盛,對韓、趙有利;
韓懿侯卻裝正經:
“殺塋,暴也;割地,貪也,會受天下恥笑。
不如兩個都立,使魏分爲兩個小國,如同宋、衛那麼弱小,就不可能再對韓、趙形成威脅。”
從長遠的戰略眼光看,其實他的心更黑。
可惜趙成侯固執己見,不肯聽從。
韓懿侯也極犟,一怒之下撤兵而去。
趙成侯孤掌難鳴,也回邯鄲,趁此機會,魏塋攻殺哥哥自立爲君,便是魏惠王。
中山本是當年魏文侯派樂羊攻克,已納入魏國版圖。
乘着魏國內亂,姬窟的後代死灰復燃,惠王初立時也無暇顧及。
趙國見覆闢的中山君依然無所作爲不堪一擊,便襲而取之,竟成爲趙國領土。
舊仇加新恨,魏惠王決定進行一次大規模的報復行動。
機會來了
公元前三五四年,趙國向依附於魏國的衛國發動戰爭,迫使衛國屈服稱臣。
魏惠王便以“伸張正義,援救友邦”的名義,對趙宣戰,龐涓立即率大軍撲向邯鄲。
趙國的實力,欺負宋、衛之類瀕臨滅亡的小國還可以,與現在的魏國相比則差了一大截。
幾戰之後,節節敗退,只得縮回邯鄲固守。
而“正義”得到伸張後,魏惠王卻不肯停住,乘勢圍住邯鄲,並以手加額:
“定泄當年你兵發安邑,欲害寡人之恨”
趙成侯沒想到惹出這麼大的亂子,幾次求饒不成,只得向各國求救。
但魏的兵力太強,一般都持觀望態度,不願引火燒身,齊威王卻躍躍欲試。
齊威王並非那種畏首畏尾、目光短淺的怯懦之輩,很有崛起於東方的雄心壯志。
有一次魏惠王約他“會獵”於邊境,惠王的車騎侍從甚盛,一個個披金掛銀光彩奪目。
尤其惠王乘坐的“七寶車”更是異常華麗,到達目的地後,由近侍捧負而下,大搖大擺地進入帳中。
相比之下,齊威王君臣就寒磣多了,惠王得意洋洋問齊威王:
“齊國有寶物嗎”
威王傻呵呵地反問:
“不知何物爲寶”
惠王撇着嘴樂:
“君何孤陋寡聞也魏國雖小,但直徑一寸,發光能照亮前後十二兩車的夜明珠還有十多顆;
偌大齊國,竟不知何爲寶”
齊威王一笑:
“齊當然也有寶,但不同於君:
吾臣檀子守國之南境,楚人不敢爲寇,泗上十二諸侯皆來朝拜;
吾臣盼子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到我河東偷漁;
吾臣黔夫鎮守徐州,則燕人閉其南門,趙人閉其東門,使我七千餘戶居民不受侵擾而安居樂業;
這四臣之光可照千里前後,豈止十二乘車
所以與您的寶不同。”魏惠王臉上露出了慚愧的神色。
由此可見二人品位之高低,齊威王由此認爲魏惠王鄙陋自大,對他也生輕視之心。
但目前齊國的軍事力量尚遜於魏國,一旦參戰,不見得能勝,所以相國鄒忌反對援趙:
“齊、趙弱於魏,若打了敗仗後果固然不堪設想;
便聯手打勝這一仗,解趙之危,卻與魏結仇,將來必遭報復,則齊無寧日矣
可說是後患無窮,所以救趙無論勝負,對齊都不利,少惹事,少麻煩,還是自掃門前雪爲妙。”
另兩位重要文臣,也符合鄒相國的觀點。
田忌、田嬰則積極主張援趙:
“趙危,才求救於齊,齊若畏縮不前,雖保一時的平安,卻永無出頭之日,稱雄天下是打出來的”
他最理解哥哥的內心,所以極力激勵威王。
因爲這是很重要的御前會議,所以孫臏被邀參加,文、武兩派爭吵激烈,只有他坐在角落裏,微笑不語。
威王望了他一眼,他也只做視而不見。
文、武的意見都有道理,涉及國家的利害、安危,威王也不敢輕易決定,便點了孫臏的名:
“孫先生,您意下如何請教寡人。”
孫臏不能再作壁上觀了:
“各位的高見都有道理,臣不好評判對錯是非。
然世論:
齊之競技,不如魏之武卒,可見我軍素質不如敵。
如援趙,獲勝的可能性不大,所以不宜貿然出擊,必須慎重。”
鄒忌聽了,得意地捋着長鬚朝武將們微笑,似乎說:
“你們的軍師都不敢出兵,還說什麼”
田忌、田嬰兄弟氣憤的盯着孫臏,也許在心裏罵:
“這小子怎麼關鍵時刻掉鏈子”
豈不知孫臏還有下文:
“但是,趙既求援,齊若棄之,威信便會一落千丈。
而且已經示弱於魏,就算不援趙、沒惹他,也難保日後魏不欺齊,到那時孤立無援,更加危險。
所以齊不可縱容魏滅趙任意擴張,以致養虎爲患。”
田忌這才鬆了一口氣,孫臏還是傾向於戰,鄒忌卻一聲冷笑:
“孫先生果然是高
不出兵、出兵都讓你說了,我們的政策怎麼定
總不能派出大軍,走到半路又停下來吧”
“對臣的意見就是如此
答應趙國,齊將全力馳援,向天下做出最積極的姿態,卻不把主力部隊投戰場;
同時展開外交攻勢,號召各國也都馳援,且跟他們約定:
不必正面作戰,只在各自邊境用少量兵力對魏進行遊擊騷擾,起牽制作用即可,主戰任務由齊軍承擔。
各國恨魏已久,惟不願攖其鋒,因多避讓。
如今齊國給了他們不必出力卻可出氣的機會,又可獲援趙之名,必定響應。
而我們則要等趙、魏相持到筋疲力盡時纔對魏發起攻擊,就能勝利在望。”
這種算計,不只着眼於自己的實力,還兼及各國趨利避害的動態,深入骨髓,誠所謂“知己知彼”。
不但齊王與田忌等叫好,鄒忌等雖默默無言,心中也暗暗佩服。
不過他也感到孫臏才能過人,難怪大王要把自己的相印送給他,儘管他推辭了,但誰知他的真心
也許是欲擒故縱呢
此人終究是自己的一個嚴重威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