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己方一個個鎩羽敗退,自己不好光看熱鬧一言不發。
可事前原以爲不必他上陣即可大獲全勝。
所以沒準備發言稿,倉猝臨敵,只能哼出一句:
“反正法古無過,循禮無邪”
對這位老先生必須尊重,但對這句反對“變”的核心又必須駁斥:
“請允許臣講個小故事:
一個楚人趟水過河,在淺處留下標識。
回來時因山洪暴發,河水猛漲丈餘,他卻仍然按舊標識處下水,結果當然要被淹死。
當今之世,周天子已徒有虛名。
諸侯紛爭,互相吞噬,非你死即我活,不但與堯、舜時相差萬里,和我穆公當年也不可同日而語。
此即河水猛漲,若仍法古、循舊禮,何異於楚人之按舊標識、涉新水
與變法相比,您認爲哪個是走邪路犯錯誤”
爲了顧全公孫賈的面子,商鞅沒有尖銳地抨擊他。
但一個“小故事”也講得他啞口無言。
秦孝公長長的輕吁了一口氣:
沒有人也沒能力再阻止“變法”了
商鞅在這場辯論中取得勝利,又進一步爲“變法”奠定了理論基礎。
也更加堅定了他專任商鞅推行新法的決心。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
“新法”頒佈後,在城、鄉民衆中卻沒有引起多大的反應。
因爲普通百姓看了,都認爲給“平民”的好處太多,肯定是一紙空文。
不相信上邊能按說的那樣兌現,老百姓受的騙太多了。
爲了取信於民,商鞅讓人在行人密集的城北門豎一木杆,並宣佈:
誰能把它扛到南門,賞十金。
圍觀的人不少,但都覺得這根木杆並不重。
扛到南門路也不遠,事微而賞重,很可疑。
說不定又是哪位大老爺想拿個傻小子尋開心,才做這個“套兒”逗着你往裏鑽。
小夥子們聳聳肩,互相觀望,無人應聘。
商鞅並沒意識到這一點,覺得自己被“涼了臺”很不高興。
派心腹到人羣中想看看是否有“反對派”在暗中搗鬼。
聽到羣衆的議論後,心中有了主意,立即在城樓上自報家門,高聲宣佈:
“秦大良造鞅喻示:
有將此木扛到南門者,立賞五十金,令出必行,言而有信”
話音剛落,人羣中就像開了鍋的水,沸騰喧譁:
“娘呀,五十金我幹二年也掙不來哩。”
“二年也花不完哩。”
“買兩頭牛哩”
“夠我大娃娶婆姨啦”
“省心吧十金都扯蛋,五十金不更是西北風”
人人都眼饞,卻又都觀望不前。
偏有個說話結巴的楞小夥子走到木杆前:
“扛、扛就扛,大不了白跑幾里路,也累、累不死人”
一手舉起放在肩上,大步開走。
中國大多數人的心態是:
“不爲禍始,不做福先”。
遇到沒經歷過的事情,在前途未卜的情況下,極少有人敢做第一個。
所以那個楞小子的後邊,鬧哄哄的跟了千餘人。
那小子大步如飛,很快便跑到南門,把木杆朝牆上一靠,用破衣襟擦着汗,仰臉朝城門大喊:
“扛、扛來啦,開、開賞吧”
圍觀的人羣也跟着亂鬨:
“開賞啊”
“開賞吧”
儘管很多人認爲這是不可能的,喊幾嗓子只是爲了尋開心,逗着玩兒。
商鞅早已趕到南門等着,既然有人扛,他就要把這幕喜劇指向高潮,以達到預期效果。
他在城上先擺擺手,示意安靜。
但秦人此時還沒習慣於絕對服從權威,並不理睬他,仍然亂嚷亂叫亂起鬨。
衛士們只得衝出城,連打帶吆喝地維持秩序。
看起來“權威”還是得有武力做後盾才能絕對樹立。
直到完全安靜後,商鞅才用手一指那個小夥子:
“他,服從政令,是良民,應該受賞,按約定,立賞五十金”
早已準備好的兩個衛士,把用紅帛包着的小箱擡出,當衆點清,付給小夥。
楞小子樂蒙了,站在箱子前傻呵呵的不知說什麼好。
現衆們也一時矇住,屏止呼吸靜靜的望着這做夢也見不到的奇蹟
商鞅的聲音更爲凝重:
“爾等看到了吧,我令出必行
只要服從國家政令,能得到的好處,比這五十金,還不知要多幾十、上百倍”
上千人立即齊呼:
“服從”
如滾滾雷聲,震撼着黃土大地。
“權威”是由“權力”樹起,卻又得由物質利益輔助才能鞏固、延續。
重懲是重賞的孿生兄弟
必須二人同時執政,才能收到預期效果;
重賞的便宜給了“平民”,嚴厲鎮壓的第一刀則揮向“反對派”的貴族:
第一位是杜摯,因爲瞞報土地、農奴數量,偷逃稅,被罰重金並削職爲民。
杜摯算不上真正的貴族,只因是公子虔的大舅兄,官職也不太高,屬於“軟柿子”。
拿他示衆嚇不住位高權重的皇親國戚們。
尤其公子虔,認爲大舅子受懲處自己很沒面子,新仇舊恨合在一起更激起他怒火萬丈,決心跟商鞅硬碰硬:
“看他敢把我怎麼樣”
“決鬥”的機會隨時都有。按“新法”規定:
各家封邑的私人武裝數量,僅夠維持邑內治安即可,多餘的一律上交。
而權貴們爲了擴充自己的勢力以保證隨意橫行,卻無限量的招兵買馬,建立龐大的個人武裝。
例如當年的晉國六卿、齊國的田氏,其武裝力量甚至超過公室。
其後果,一是造成國內戰亂不斷,如晉六卿的互相吞併;
更嚴重的則是危及“公室”被臣下們造反奪權,如韓、趙、魏三家分晉,齊國田氏代姜。
在秦國,“私兵”最多的數公子虔。
不等公子虔找商鞅,商鞅也決定“裁軍行動”先從他開始,解決了他,別人就好辦了。
秦孝公也從大量事實中認識到臣下擁兵自重的危害,下定了決心,所以堅決支持商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