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雖然也逞破落衰敗之勢,畢竟還有三千餘里的疆土、上百萬的軍隊,爲列國之最。
做爲“蠻夷”之幫,他與中原各國經常處於對立狀態,很少聯合。
歷史上與秦又曾有過互相救援的情誼,目前也受不到秦的巨大威脅。
所以他對“合縱”不會感興趣,但又必須把楚拉入反秦聯盟中,卻成爲蘇秦的一個棘手難題。
不過,任何一個國家都有其弱點,抓住這些弱點,就是成功的契機。
遞交國書,就楚、趙間的外交事務進行磋商後,蘇秦出使任務就算完畢。蘇秦又提出要在楚國遊玩:
“臣生在洛陽,讀書於太行,可說是井底之蛙,沒見過世面。
楚的東南皆大海,西與巴蜀相界,北和齊、魏爲鄰,領土之廣闊,天下爲首。
聽說名山雄偉、大江壯闊、景色秀麗、風光旖旎,神往久矣。
今有幸到楚,能否允臣一遊”
身兼兩相的蘇秦竟然如此讚賞自己的江山,楚王很高興,不但“允許”還要親自陪同。
立即安排舟、車,調集兵將,浩浩蕩蕩出發了。
江南風光,綠水青山,果然別是一番情趣。
所到之處,蘇秦讚不絕口。
楚王則講解、介紹講個不停,趁着他得意洋洋,蘇秦隨便地問道:
“以楚國的強大和大王的賢明,完全有能力爭霸於中原,爲什麼您至今還遜讓不前呢
您應該知道,秦王的野心很大,他在中原連年征戰不斷,目的就在於使各國臣服於秦。
秦、楚都是強國,但雙雄不能並立,總有一天要一決雌雄。
一旦讓秦控制了中原,其實力超過了楚國,必然會危及大王。
倘若一軍出武關、一軍下黔中,幾天的時間就能達到您的郢都。
臣聞:宜未雨而綢繆,勿臨渴而掘井。
大王有所考慮嗎”
這一問,剛纔還興高采烈的楚王,立時蔫了,嘆口氣道:
“寡人何嘗不思慮
只是孤掌難鳴,自己沒有必勝的把握,不敢輕啓戰端以致引火燒身而已。
望着這隻老虎跳躍肆虐,我是臥不安席、食不知味啊”
楚王肯吐露自己內心世界,下一步棋就好走了:
“大王的考慮是正確的,對秦問題不可輕率,必須具備足夠的實力才能攻之於死地。
不過臣估計秦在沒有控制中原之前,也無吞楚之力,所以秦、楚勝負的關鍵,是誰能獲得中原各國的力量。
秦是想用武力壓服他們,臣意您可以通過政治、外交使各國與楚結成統一戰線。
秦、楚力量的對比,就會發生足以扭轉全局的變化。
實不相瞞,中原各國受的威脅最重,單個又都不是秦的對手。
所以臣才向燕、趙、韓、魏獻合縱之策,聯合抗秦以挽危亡。
楚若也能加入”
說到這裏,蘇秦笑了笑,放低了聲音:
“所獲之益就不僅是免除秦的威脅。
試想,沒有秦國後,天下還有誰是楚的對手
到那時,您不想當霸主,各國也得拱手相送也
並非臣吃裏扒外替楚謀計,實乃大勢所趨,必然如此”
做中原霸主,是歷代楚王的夢想。
如蘇秦所議,加入“合縱”確是實現夢想的大好機會,楚王不能不躍躍欲試
蘇秦的最後一個目標是齊。
齊是東方大國,幅員遼闊、人口密集、物產豐富、實力雄厚。
威王兩敗魏軍後,曾一度處於中原領袖地位。
由於中間隔着“三晉”,齊受不到秦的威脅。
這就決定了他不願同秦把關係弄僵,與各國也是若即若離,面上客氣,並不親密。
在這樣的心態下要把他拉入“合縱”,實在是蘇秦最困難的最後一站。
齊國現在是宣王繼位,他知道叔父是冤枉的,便給田忌平反,但田忌回國後,因老、病,已成廢人。
宣王便把軍政大權統統交給田嬰,自己騰出時間來,招聚一批文人學者。
如:慎到、騶衍、接予、淳于髡、田駢、等七十六人食上大夫之祿,在稷下主持講學。
此外,他還喜歡聽“吹竽大合奏”。
於是不會吹竽的“南郭先生”便混在樂隊中混飯喫,留下“濫竽充數”的成語。
這個歷史功績,比宣王在稷下搞的那些“學術研究”流傳的更爲廣泛出名。
蘇秦在各國遊說“合縱”的消息,也傳到齊國。
首先宣王自己認爲“合縱”無利於齊,惹怒秦人還反受其害;
再者自古“文人相輕”,手下那批學士個個嘴上都有幾下子。
對蘇秦以“遊說”取相本來就不服氣,他居然又敢跑到齊國來賣弄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非給他個迎頭痛擊,好好受受教訓不可
大家憋足了勁兒,只等蘇秦一到,各自亮亮精神頭兒。
蘇秦當然瞭解齊國的狀況。
齊不加入“合縱”不僅是少了一份力量,他還可能起反作用,幫秦國扯“聯盟”的後腿,成爲一個隱患。
所以,哪怕是刀山火海、龍潭虎穴,蘇秦也得硬着頭皮闖進來。
齊王沒有在朝堂大殿上接見蘇秦,而把地點安排在稷下學宮,還美其名曰:
想讓學術界一睹蘇相國之風采。
蘇秦明白,是在這裏擺下了戰場,面臨的將是一場脣槍舌劍的肉搏戰。
既來之則安之,只是一笑。
一入學宮,蘇秦被揖到客座,斜對面兩側坐了二十多位峨冠廣服的“精英”,府外還有幾百名觀戰的弟子學生。
若是膽小的,只怕光這陣勢就被嚇懵了。
好在經過幾年的磨練,他已懂得如何應對場面,只朝兩邊抱拳一揖便落座。
慎到是“勢家”的掌門老師,正在研究一個課題,沒時間也沒興趣參加這種“討伐”式的辯論會。
但因他是一代宗師,就被強拉來當做具有“威懾”作用的“戰略武器”,本不必出場。
不料,他爲了儘早退出“戰鬥”反倒搶先發言:
“遊說乃表、治學爲本,請問蘇相國,在鬼谷門下學的是什麼專業”
老頭子一問的分量很重,觸人根底又不知其目的,回答很難措辭,但“火藥”味兒不濃,倒像是在學術研討。
因他是“前輩”,蘇秦只得恭恭敬敬地半跪着回答:
“文、武兩道,老師都曾指教,但學生偏重於安邦治國。
在下以爲,大千世界,分東西南北、四面八方;
地理環境、民俗風情,雖十里而有異,而且人都欲趨利而避害,結果卻大不相同。
或飛黃騰達、或南轅北轍,原因就在於治國的方法不同。
關鍵在於能否順其勢:
水,最爲柔弱,用一片草葉就能把它劃開。
但從高山上衝下的激流,卻能劈山摧石。
這巨大的力量源於它所處的位置,所以安邦治國,也當據勢而爲。”
慎到聽得入迷了:
這哪兒是鬼谷子的門徒
所論述全是我門中的觀點啊,太精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