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戰國俠義 >第72章 舌戰羣儒
    其實,蘇秦完全是爲了迎合慎到的口味,才牽強附會。

    硬把自己的思維納入“勢家”的理論範疇,慎到卻以爲自己遇到“知音”,感慨不已。

    從感情上已與蘇秦化敵爲友,從“勢家”的觀點角度上,絮絮叨叨地指點蘇秦。

    大有“孺子可教也”之意。

    淳于髡一看形勢有變,竟被蘇秦佔了主動,惟恐慎到受惑而“叛國投敵”,急忙截住蘇秦的話題。

    對蘇秦橫空一擊:

    “蘇相國此行來臨淄,只是爲了乞求齊國入合縱,怎麼卻喋喋不休地講什麼據勢治國

    豈非欺人之談”

    這位淳于髡往來於齊、魏之間,算是個能言善辯的名流。

    當年齊國成侯鄒忌以“鼓琴”說威王而任相國後。

    曾以做手勢、打啞謎教訓鄒忌,想以此相難,卻被鄒忌一一破解,只得找個臺階一揖而別。

    但雖爲敗軍之將,狂氣卻不收斂,仍然吹噓:

    雖管仲、晏嬰與自己相比,也有很大差距

    蘇秦暗自掂量:

    此次發難,定是他領頭,那就必須先給他一個更大痛擊:

    “不錯,我是在勸說各國入合縱以抗秦。

    而這正是當前形勢的需要。

    無須諱言,當今之世秦最強,各國都程度不同的深受其害:

    兵被其傷、民受其掠,肆虐天下、窮兇極惡,欲寢其皮而食其肉者,何止萬矣

    合縱便是順人心之勢、復仇保國,又怎蒙欺人之罪

    難道您在慎到先生的朝夕教誨下,至今還沒明白這些道理”

    蘇秦最後這一句話,既貶損了淳于髡,又捎帶捧了慎到,慎到老先生果然笑眯眯的直點頭:

    “對順人心之勢,有道理。”

    他又不想走了。

    淳于髡的鼻子都氣歪了

    他什麼時候給我授過課

    我的學識也是“老師級”,又憑什麼聽他的教誨

    臉紅脖子粗的就要同蘇秦辯這個理。

    有氣歸有氣,但今天辯論的主題卻不是他曾不曾受慎到的“教誨”。

    鄒衍知道淳于髡爲人爭強好勝脾氣急,容忍不了別人的蔑視,怕他被蘇秦誤導上歧途,連忙接過話來:

    “蘇相國是隻憑個人想象來分析形勢,未免誇大其詞吧

    據在下所知,三晉素逞強悍,卻不敵於秦,屢屢喪軍失地,所以與秦積怨日深,然皆乃咎由自取;

    燕、楚同秦的矛盾就不那麼尖銳,只是蘇相國善於危言聳聽,二家國君拿不定主意,才被您騙入合縱;

    我大齊君慈、民樸,地處東隅,向來與世無爭。

    偶受三晉之擾,也都是寬宏大量以待之。

    同秦更是一貫友好,並不存在所謂食肉、寢皮的仇恨。

    人,誰不趨利而避害

    您又何必拉着我們去餐刃浴血、蹚這渾水呢”

    這些戰國說客,最善於強詞奪理、移花接木、斷章取義、混淆黑白。

    便是蘇秦也常講歪理,只要歪打正着,對了君主的心思,就是大功告成。

    至於同這些辯士對陣,更得以毒攻毒,看誰能把對方“歪”得理屈詞窮了。

    明明是秦國仗勢侵人,鄒忌偏說是“三晉”惹事兒;

    齊國趁火打劫沾了“三晉”的便宜,卻被描繪成對“三晉寬宏大量”

    不過其中也講了實話:

    齊、秦間隔“三晉”,受不到侵害,不必加入“合縱”與秦爲敵。

    看起來,別的都是“襯詞”,不敢蹚渾水纔是齊國君臣的真心。

    想到這裏,蘇秦冷冷一笑:

    “齊國現在能與秦國保持友好,活得確是安穩,可以不去蹚渾水,但您想過沒有

    這種友好、安穩是暫時的、相對的。

    秦現在對齊友好並不是因爲他也像齊王那麼仁慈,只是因爲中間隔着三晉,攻齊不便而已。

    想當年,魏惠王曾持強凌弱、囂張一時,貴國曾給他以一定的教訓。

    但魏悔悟收斂後,齊便把佔領之地都歸還他們,仍與魏友好相處。

    今秦對魏則是月吞日掠、步步緊逼,魏雖屈膝也不放手,必滅之以壯已。

    三晉之中,韓最柔順,秦有婚喪紅白,無不以厚禮慶弔。

    如子侄之事長輩,而秦卻攻之愈急。

    韓之疆土,十之二三已歸秦管。

    秦若如齊那麼仁慈,爲什麼還這樣兇狠的對待鄰國

    事實證明:

    秦不仁而貪、不慈而殘

    用不了很久,韓就支持不住了。

    然後漸及魏、趙。

    一旦三晉盡入秦國版圖,秦軍便可以從清河對岸來欣賞臨淄的炊煙,恐怕齊就不免餐刃浴血了吧

    鄒先生,如果您真的忠於齊國、不愧其祿。

    請說實話,到那時,秦還會同齊保持友好關係嗎”

    這一“軍”“將”的夠狠的,對方必須在“是、否”選其一。

    鄒忌很有名氣,遊歷各國時,在秦、魏、燕也都很受優待。

    蘇秦的分析,有理、有據、有對比,絕非危言聳聽,沒有能夠駁倒他的理由。

    事關齊國存亡,自己再固執己見,肯定秦會友好就有背齊向秦之嫌。

    此時雖還不願改口認輸,但只要閉嘴不言,還能免受尷尬。

    鄒忌不得不選擇沉默。

    田駢是齊王宗室之親,平日言談中,大家都有意無意地讓他三分,便自以爲才學出衆,不肯居於人下。

    今見蘇秦把稷下名士們駁得個個偃旗息鼓,心中好生不忿,定要給大家挽回面子。

    可有了發言的機會,便高聲大叫:

    “我齊國南有泰山、東臨渤海,方圓兩千餘里。

    擅漁鹽之利,物豐而人衆,米粟如山,揮汗成雨。

    僅臨淄一聲令下,便可聚二十萬大軍。

    蕞爾三晉,彈丸之地,豈可與我大齊比肩而立”

    這傢伙狂吹濫擂,自擡身價,無非不屑與小國聯盟而已,回擊這種妄自尊大並不困難:

    “正因爲齊是大國,加入合縱後才能充分發揮大國的優勢。

    否則,無論是秦聯合三晉,還是三晉聯楚、燕孤立齊國,齊國恐怕就都不能佔優勢了吧”

    環淵瞅準了機會,想鑽空子:

    “畢竟齊人衆國強,加入合縱應該是當然的盟主吧”

    蘇秦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所謂衆者,須把衆人凝集成一個整體

    否則烏合之衆,一盤散沙,再多也沒用;

    所謂強者,須得天下之心,否則人心向背,含怨懷忿,雖有百萬也是外強中乾,一擊而潰;

    建王、霸之業,既需力更需德,所以湯、武之興,百里不爲小;

    桀、紂之亡,萬里不足持。

    今合縱未成,先爭盟主,齊之德如此,其他可知,蘇秦不敢繼續領教,告辭了”

    起身就走。

    屏風後轉出齊宣王:

    “先生留步”

    原來辯論一開始他就藉故躲開,藏在屏風後偷聽。

    蘇秦的剖析,使他對形勢有了新的認識。

    感到“合縱”能遏制秦的擴張,保持多方的均衡,對齊更有利。

    這才適時而出,留住蘇秦,再斥責衆臣:

    “如今大敵當前,你們不思安國之策,徒做口舌之爭。

    你們這些人哪,唉也不怕被蘇先生笑話,太讓寡人失望啦”

    本是他導演的這場戲,演員們反被他罵一頓。

    反正“紅包”照發,衆名士只得唯唯,誰還能反駁

    蘇秦終於大功告成。

    往下還有許多具體工作也相當繁複。

    但需要的只是時間,通往勝利的道路,則已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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