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延千里,雄偉壯闊;
松林覆蓋,亂石交錯;
既高又險,巋然聳立。
但在兩千多年以前,這裏卻還是寧靜的。
戰爭要爭奪的是肥沃的土地和土地所產生的財富,對荒山峻顛則缺乏興趣。
所以,厭煩塵世紛亂的隱士們便隱居此處,把這裏當做“世外桃源”。
休說山中荒野少人跡,你看,在那掩映交錯的峯巒之間,忽隱忽現的跑來兩個身着布衣的大孩子。
前面的十八九歲,身高八尺古時候測量單位與現在不一樣,骨骼勻稱,眉清目秀;
眉中一顆小黑痣,堪稱一表人才;
後面的那個比他矮了一頭,似十五、六。
乾枯精瘦,凸脣凹睛,正所謂一副“雷公臉”,但醜雖醜,渾身卻透發出一層剛烈之氣。
他們是誰
山民家的孩子嗎
不像。
山民家的孩子這個年齡都要幹活兒的,都得手裏拿着工具、身上揹着竹簍,而他們卻是兩手空空。
太行山下較緩坡處是望不到邊的茫茫草原,幾乎沒有人的蹤跡。
不知還有多遠才能走上平坦大道,他們卻不在乎腳下是否有路,蹦蹦跳跳地隨意而行。
一看便知,這是久在山中生活習慣了。
大概走得時間長了,年紀小的失去了剛出“窩”兒、撒歡兒的興頭,一屁股坐在一塊稍平展的石頭上唉聲嘆氣:
“這樣靠兩隻腳,要走多久才能到大梁啊”
年長的笑笑:“你要嫌遠累得慌就回師傅那兒去吧,俺自己走。”
“小雷公”撅起嘴:
“師傅讓我隨你走,我怎麼能自己回去
偏你走得動俺比你勁兒足着呢”
說着一躍而起衝入坡下草叢,忽然又收住腳趴到地上,然後慢慢的爬起來,再彎着腰悄悄跑回:
“無忌哥哥,好事到了,給咱們送坐騎來啦。”
“誰”
“從那邊山角後轉過來一羣野馬,正啃草喫呢,俺去趕過來。”
說着從地上拔出一些有韌性的長草,三把兩把搓成一根長繩,再挽成個活套兒遞給無忌哥哥:
“你到那邊樹上垂下套子,待馬過來便套它一個。”
“小心,辛環。”
因爲草高且深密,辛環又機靈,沒被馬羣發覺,依然擺尾搖鬃地自在喫嫩草。
辛環立直身子剛要繞過去,卻被一匹黑馬看到。
咴咴一陣驚叫發出警報,馬羣轟的立刻炸開了,隨着黑、黃二馬向一片樹林奔去。
辛環懊喪的回到無忌蹲坐的樹下,憤憤地罵:
“那條黑炭鬼着哩,和那黃馬是頭兒,俺再去把它們哄過來,哥哥瞄準它倆套住個。”
“能套住嗎別瞎折騰半天,誤了走路時間,趕黑到不了大梁就遭了。”
“套得住,俺常跑下山自個兒撈條騎着玩呢,跑起來跟駕風似的,爽着哩”
別看辛環生的瘦小乾枯,卻是腳步迅速、矯健如飛。
很快就遠遠的繞到馬羣側面,再隱蔽着悄悄接近後,用手中的小石頭專打那匹大黑馬的耳頭兒,既準又狠。
黑馬疼得跳起來,循着辛環給的方向猛的狂奔,一直奔到無忌等待它的樹下,受驚的羣馬緊隨其後。
無忌待黑馬到了樹下,剎那間拋出繩套,手也很準,恰恰套進馬的脖子,兄弟二人配合的還挺默契。
那黑馬陡然受制進退不得,氣得昂首揚蹄、前刨後踢,鬃尾狂舞、蹦跳嘶吼,拼命掙扎。
無忌依在粗樹枝上不便用力,雙手緊拽草繩,只能用雙腿盤夾住樹枝。
眼見就要撐不住了,辛環飛步趕到,抓住馬鬃想制止它的擺動,一人一馬較上勁了。
羣馬失首,驚得四散亂跑,只有那匹黃馬卻撲到黑馬身邊,張口撕咬繩套,要救出黑馬。
那繩套終是青草搓的,哪裏經得住
一旦被咬壞,黑馬就會掙脫,辛環連擊數掌也驅趕不走,心中發怒,瞪起眼睛揮拳就要下死手。
無忌知道,他那一拳砸下,石板也要出個洞,急喊一聲:
“兄弟且住手”
嗖地跳下,正騎在黃馬背上,順勢揪住馬耳,黃馬疼急了,顧不得再救黑馬,朝前狂奔;
辛環也竄上黑馬背,緊抓鬃毛,牢牢坐穩,黑馬也尾隨黃馬奔去。
兩匹野馬豈肯受人挾持時而狂奔,時而嘶叫蹦跳、人立而起,瘋狂的扭動全身,極力要把背上的人甩下去。
怎奈這倆兄弟在山中經常玩野馬有經驗,身子緊貼在馬背上,好像生了根一般。
無論那馬使出什麼解數,就是甩不掉。
兩匹馬一聲長嘯,撒開四蹄飛馳在遼闊的草原上
這可都是野性十足的千里駒,又都在暴怒之中,速度之快難以描述。
不顧死活,任馬狂奔。
等馬跑累、火氣消散再調教。
不料,那黑馬在狂奔疾馳中突然收住腳步,在慣性的作用下,辛環的身子被掀起向前衝去,幾乎竄過馬頭;
幸好他常玩野馬懂得馬的習性,及時緊緊抱住馬脖子纔沒摔下去,但身體已經騰在空中;
黑馬覺出人已離身,卻又就勢臥倒。
這傢伙側身一滾,想把辛環壓在身下。
若被它那沉重的身體壓住再用力一碾,便是鐵人也架不住,憑你有天大的本領。
慌亂之中,辛環只得鬆開抱着馬脖子的手脫身離開。
好狡猾的黑馬,猛一搖頭,蹭的挑起,撇下辛環撒腿便跑。
但那黑馬也並非只爲自己逃脫,而是直追無忌的黃馬。
黃馬快,黑馬更快,一陣旋風般,兩馬便並靠而行,見已貼近,那黑馬忽扭頭張開血盆大口去咬無忌。
騎在黃馬身上的無忌這下可慘了,想避開,只能棄馬而逃;
不跺,根本騰不出手還擊。
休說馬是啃草動物,那牙既硬有利,被它咬住手臂,便是不斷也疼痛難忍。
不放開黃馬,那黑馬一搖頭自己就會被扔下去,辛環已落馬,哥倆這半天就白忙活啦
無忌不甘心,急中生智。
左手揪住馬的左耳狠命一擰,黃馬疼得一歪腦袋,順勢轉了大半個圈兒,也帶着無忌躲開了黑馬的第一波攻擊。
黑馬救友心切,瞬間又追了上來。
無忌用腳尖狠踢馬腹,黃馬疼痛難忍拼命狂奔,卻不知跑的是回頭路,恰好與追上來的辛環相逢。
黑馬有如一隻瘋狂的雄獅,又兇狠的撲向無忌。
呼吸之間,只見辛環單手揪住黑馬的馬鬃縱身而起,又躍上馬背。
雙腿緊夾馬腹,另一隻手掄起拳頭雨點般擂打在馬的身上。
兩匹馬又疾馳了一個多時辰,已是渾身汗水、熱氣騰騰。
馬通靈性,倔強又肯服硬。
既然人家比自己高強,就可以認同對手爲自己的主人,老老實實的停蹄低頭,不再嘶鬧;
但此時主人也要見好就收給馬以親膩,恩威並用才能讓它心甘情願終生追隨。
論腳力,還是黑馬快些,辛環便要給哥哥,但無忌撫着黃馬的脖頸說:
“俺愛它在危急關頭捨己救友的義氣,就與它相伴吧”
用臉貼着黃馬的臉問:
“好嗎”
黃馬咴咴叫了兩聲,似點頭同意,從此人馬果然相伴終生,直到最後一息。
於是,兄弟二人便騎着馬飛奔大梁城。
魏國將軍晉鄙帶着一支部隊正在邊境巡邏,突與出來掠奪的秦軍遭遇。
晉鄙雖然勇猛,怎奈猝然迎敵人心惶惶,一場混戰,便被打的節節敗退;
魏軍一見主將敗退,四散奔逃,晉鄙更加人單勢孤,只得撥轉馬頭落荒而逃。
前面說過,秦乃“尚首功之國”,將士們都貪斬敵人的腦袋回去報功。
即便是敵方敗逃,仍然窮追不捨,相距不遠便彎弓搭箭準備射擊。
晉鄙回頭一看嚇得魂都飛了,只要中箭,自己的腦袋就要被帶入函谷關啦
怎奈已無還手之力
正在危急之時,黑黃二馬如飛而至,無忌已辨認出是秦魏交鋒魏軍潰敗,無忌大喊一聲:
“兄弟救人”
雙腿一夾馬腹,奪過刺來的長戈衝向秦軍,長戈舞得呼呼直響,頃刻間秦軍死傷一地。
辛環馬快,動作更快。
雖不識秦、魏,但哥哥打的必是敵人。
早就從腰間解下鏈子錘,一抖手啪的一聲,打在正要射箭的秦將頭上。
儘管有頭盔保護,仍是鮮血飛濺摔於馬下,任憑秦軍驍勇兇狠,一看主將落馬便四散奔逃。
晉鄙只道必死,忽然見來了兩位高手把秦軍打的落花流水,心中高興;
逃命的魏軍見了也勇氣倍增,一起吶喊,返回追殺秦軍。
晉鄙受人援救,自當感謝,見無忌二人還在追殺,忙催馬追上高聲大喊:
“窮寇勿追,二位快回來”
無忌也曾聽師傅如此教導便呼喚辛環:
“兄弟回來”
晉鄙趕到近前,先向二位施禮:
“二位壯士何方英雄尊姓大名
伸手相助,晉鄙在此謝過了”
無忌卻認識他:
“晉鄙將軍,俺是無忌啊”
晉鄙早就知曉無忌二王子,不禁驚喜交加,忙下馬撲的跪倒:
“無忌啊晉鄙拜見二王子”
無忌急忙把他扶起來,二人執手一起回奔大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