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穿越之侍妾攻略 >第14章 十四章
    次日寅時,謝長文就已起身,他先處理了西洲蠻部朝貢之事,又喚了侍女爲其更衣,盥漱完畢後吃了點素粥,便揣着那彈劾奏牘,立馬乘車前往禁中。

    到了朱雀門,辭攆步行,宮門處的小黃門一路引燈,將他送到太和殿前。

    他來得極早,離卯時早朝還有小半個時辰,其他的大臣這會子還在家中用膳,此刻除了宮牆下提燈的黃門內侍,偌大的正殿前,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謝長文擡眼凝視着太和殿上的脊獸。

    太和殿的脊獸是整個宮中最多,也最爲尊崇的。龍、鳳、狻猊、鬥牛、獬豸等獸孤零零地立在琉璃瓦脊上,隱藏在朦朧夜色中,只餘輪廓模糊能視。

    那十隻脊獸,彷彿也在回望着他。

    謝長文記得,他還是十六皇子的時候,只要周太宗,即謝長文他爹來靜慈宮見他母妃靜妃時,他就會孤身一人到太和殿看脊獸,原因很簡單——不想看兩人在他面前卿卿我我膩膩歪歪。

    他也記得,最後一次從後宮跑到太和殿看脊獸,是他十一歲那年,受封的那個夜晚。

    那天,謝長文正在揹着《春秋》,靜妃則素手持書,依坐在檀木百花椅上,覈對謝長文所背的東西。

    不過背了十餘句,承明宮就來了人傳口諭,將十六皇子謝長文封爲親王,賜號北靖。

    試問從古至今,有哪位皇帝冊封親王,沒有聖旨、沒有傳諭禮部籌備、甚至連黃曆都沒翻,直接叫了一波人端着冊寶,對着皇子說“恭喜皇子賀喜皇子您現在是親王啦不能住在宮裏啦拜拜了您嘞”這種通用模板的賀語。

    而謝長文的爹,周太宗謝爽做了這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奇葩皇帝,謝長文則做了這個被動奇葩的親王。

    謝爽給他的理由很簡單——不想讓謝長文變成一個靠祖宗功德混喫混喝的皇族。謝長文記得有一次去母妃殿裏請安,他的父皇擁着他的母妃,坐在帷幕後面,淡淡開口:“小十六如今也大了,整日溺在女兒堆裏,既有損男女大防,又未能潛心修學聖賢書,有傷風化、不成體統、有辱皇家臉面。”

    可謝長文仔細想了想,自己每日的安排,除了用膳、請安、便是在母妃那背四書五經替她解悶,其餘的時候他都待在自個殿裏練劍讀書,身邊就只有個老奴才近身伺候,哪有什麼女兒堆讓他來溺。

    後來隨着年歲漸長,謝長文才曉得,什麼體統,什麼臉面,全都是他爹謝爽爲了天天和他母妃膩歪在起,隨口胡謅的理由罷了。

    可憐的謝長文,就這樣被攆出皇宮,帶着一幫侍從,去了東林巷六十餘畝的北靖王府,開始了寡居生活。

    謝長文獨立得早,當家得早,才華能力自是比一般的皇親國戚不知強幾百倍。

    他十五歲開始上朝議政,不合年齡的沉着聰瑞,持重果斷令諸多大臣嘖嘖稱奇,甚至私底下揣測聖意,辯着先皇到底會不會廢了體弱多病的太子,立他爲儲。

    可他不需要、也不想要太子之位。對他來說,天天坐在龍椅上,看着烏壓壓的大臣在下邊“舞刀弄棒”,你嘀咕我一句,我要加倍還你十句,只怕脾氣暴躁的他會當場將龍頭扶手擰下來朝大臣砸去。

    思索良久後,謝長文閉眼小憩,晨風掠過他的衣袍,獵獵作響,他屹然不動。

    “北靖王殿下。陛下口諭,今日龍體有恙,故輟朝也。殿下若有要事,可去承明宮私稟。”頭戴巧士冠,身着暗朱圓領袍的宦官朝謝長文福身,壓着尖刺的嗓子道。

    謝長文點點頭,睜開無波無瀾的眼。

    那內官見謝長文應了,又說:“陛下已爲殿下備了軟攆,請殿下隨我來。”

    繞過重重內門之後,擡攆的內官將軟攆停在了恢弘大氣的宮門前,斗拱下的匾額上書龍飛鳳舞三個大字——承明宮。

    謝長文兀自下攆,撩裳登階,走了進去。

    內殿丹墀處站了一個手拿拂塵的老內官,見謝長文迎面走來,趕忙踏步上前,見了救星似的,喜出望外道:“誒唷殿下你可算是來了,陛下昨個兒一天都沒喫東西,奴才怎麼勸也無用,只能急着幹跺腳啊。”

    這內官名薛貴,先皇留給皇帝的忠僕,先皇崩逝前,則是照顧十六皇子謝長文的老奴。

    謝長文稍加思索,問:“是爲太后?”

    薛貴聽了這話,眼中閃過一絲驚慌,他低垂着腦袋,猶豫點頭。

    謝長文黑眸一眯,正欲叫內官進殿通傳,眼中卻闖入了一明黃身影。

    “你們怎麼做奴才的?也不請皇叔進來,看來平日朕太縱容你們,竟叫你們忘了規矩體統!”

    內官侍女聽了,嚇跪了一地,嚷叫着“陛下恕罪”。

    謝祁玉急若流星地走來,白淨的臉上因憤怒漲紅,明黃袍子上飛龍盤踞,五爪張揚,栩栩如生,彷彿下一刻就要從華服上飛竄出來,將這羣觸怒龍顏的宮人吞食殆盡。

    謝長文俯身揖禮:“臣謝長文恭請聖安。”

    謝祁玉聽了,連忙擺手去扶,腰間的宮絛麟佩響做一團,“皇叔免禮。”

    謝長文順勢起身,淡淡開口:“臣見陛下容光煥發,倒不像有恙在身。”

    謝祁玉聽了,擡手摸了摸耳朵,沒有一點天子氣勢,倒像是個認錯的少年,“朕今個兒心煩,不想聽那些臣子們爭來辯去,而且太…而且母后昨日又同我講授爲君之道,其中有些生澀難懂的地方,朕…朕今日想好好琢磨琢磨,就免朝了。”

    說着,謝祁玉催着謝長文去了承明宮宣室殿南書房。

    謝祁玉坐案後龍椅,謝長文坐東首客椅,侍女內官們替兩人擺上茶食,添好薰香後,就被謝祁玉屏退下去。

    龍涎香在宣德爐裏靜悄悄地燃着,青煙從爐上鏤空處鑽出,沁了滿屋迷醉香氣。

    謝長文看了一眼滿臉鬱悶的謝祁玉,道:“陛下再有四年,便要行弱冠之禮了。屆時,陛下已能獨當一面,太后娘娘定會將國朝大權交還於陛下。”敢不還,不還本王打得她還。

    謝祁玉聽了這話,更加鬱悶,冷嗤道:“母后總是說朕稚氣未脫,心智不熟,難擔國朝重任,暫不可自理朝政,可如今朕已十六歲,皇叔在朕這般年歲已經上朝議事、舌戰羣儒,這宮外許多王侯勳爵之家,十六歲也已是襲爵受職,爲人臣爲人夫爲人父了!”

    他極爲厭煩太后郭真雲,郭真雲乃是鎮國將軍郭如敬的嫡女,他父親謝長恭的續絃——即第二任太子妃。

    時爲太子的謝長恭因病薨逝,爲穩住國朝上下,皇孫謝祁玉被先皇封爲太子,未過多久,疾病纏身的先皇因喪子之痛,龍馭上賓,十一歲的謝祁玉成功完成兩級連跳,當上了皇帝,郭真雲也正式當上了全國上下最尊貴的寡婦,一人獨守寂寞宮廷。兩人相差不過六歲,可郭真雲卻處處說他幼稚衝動,不肯交還朝政大權給他。

    謝祁玉一想到郭真雲每次見着他皇叔那涎皮賴臉的模樣就想呵呵,朕幼稚?某人還不要臉呢!

    謝長文見謝祁玉這副少年意氣用事的樣子,扯了扯嘴角,虛嘆了口氣,“所以,陛下才會臨幸了那位女官,以其腹中胎兒爲證,向太后示明陛下已然長大,無需垂簾輔政了,是嗎?”

    謝祁玉怔了怔,像是小心思被逮住了一般,支支吾吾不敢言:“這…”

    謝長文擡手端起茶盞,撇着裏邊上下漂浮的茶葉,薄脣張合:“陛下是快做父皇的人了,自然要磨磨性子,沉穩冷靜些纔好,如若陛下因這些事,三天抱恙,五日稱病,豈不是…正中旁人下懷,向羣臣釋明陛下的確是個胡鬧的孩童,而不是能擔人君之責的一國之君嗎?”說完,他抿了一口茶水。

    上好的碧螺春,色澤明亮,入口也是脣齒生香,餘味久久不散。

    當真是好茶。

    謝祁玉聽了謝長文這一番教導,心生懊惱,連嘆操之過急,他怎麼就沒有想到這一點,他愈是心急,就愈會忙中出錯,叫太后捏着把柄。看來,他倒底是不如皇叔那般,年少有成,心思縝密。

    況且,他也如謝長文所說的,要做父皇了。當時謝祁玉同太后因前朝後省這些雜事起了爭執,他一氣之下臨幸了宮中女官,那女官名爲梁菡韻,一個小門小戶出生的女兒,姿色平平,連選秀的第一道坎都過不了,卻得幸龍恩,飛上枝頭變鳳凰。回神之後的謝祁玉也有過懊悔,一是因自己根本不喜歡這女官,二是因他覺得對其有愧,他是皇帝,除了先皇妃嬪不能碰,後宮哪一個女人他不能臨幸,但他心裏就是過意不去。可事已至此,不可能將失去貞操的女官放出宮去,他只得封她爲修儀,養在宮中。

    後來太醫稟報說,梁修儀有孕時,謝祁玉內心的歡喜,終究掩過了那逐漸淡化的懊悔。

    如今梁修儀懷孕八月有餘,用不了多久,他的血脈就會臨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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