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嬌嬌正疑惑不以，卻陡然發現周遭的熱鬧戛然而止，她擡頭望去，只見那些人都四散開來，離她遠遠的，偌大的庭院，只剩了原本踮腳張望的顧嬌嬌站在中央，不知所措地望着周圍的人。
“喲，這是誰家的姑娘啊，如此不知規矩禮儀。”人羣中，一位綢扇掩面的女子譏諷笑道。
“就是啊，這種場合，可不是什麼樣的人都能來的。”另一個人接道。
於是，在場的所有人都你一言我一句，開始議論起她來。
顧嬌嬌纔不覺羞臊，她正想離開，不知又從哪裏冒出一羣人將她堵住，人越來越多，裏一層外一層地將她包圍了起來。
一個留着長甲的老女人從人羣中擠過來，擡手勾起了她的下巴，脂粉厚塗的臉上隨着她森森慘笑，掉下許多皮屑脂粉，撒了顧嬌嬌一臉。
女人滿臉貪慾，眼神放着精光，她嚥了咽口水，聲音低沉沙啞，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咯咯冷笑出聲：“嘖嘖嘖，看看這光潔細膩的皮膚，多好啊，你留着也沒什麼用，不如剝下來，剝下來送給我...做成美人鼓吧。”
顧嬌嬌心臟驀地一緊，撒腿就跑，可那些人卻死死圍着她，對其眈眈逐逐，貪婪的涎水都快滴到她臉上了。
她被逼坐在地上，不斷瑟縮着自己的身子。
“美人鼓....美人鼓....”周圍的人如魔怔一般，癡笑着，不停唸叨着。
隨着衆人癲狂的叫喊，黑暗中又傳來了陣陣鼓聲，由遠而近、由慢而促，逐漸向顧嬌嬌逼近，到最後，她的耳邊，腦子裏，全是急促不斷的鼓聲，愈來愈響。
她閉緊雙眼，捂耳蜷縮在地，害怕得大叫了出來，猝然，她猛覺小腿生疼，於是顫抖地睜開雙眼。
那羣癲狂無人性的人，正爭先恐後、貪婪地用刀子、指甲劃開她的皮膚，撕扯着、搶奪着她的血肉。
顧嬌嬌嚇得呆滯，動也不動，那鼓聲中道而止，與之替換的是一沙啞低沉的男聲：
“美人皮做美人鼓，鼓聲泣則美人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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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嬌嬌背脊微曲，乏力地坐在妝臺前，看着菱花鏡裏的蒼白小臉出神。
綠袖梳着她垂下的青絲，將最後一縷也給盤了起來後，便伸手打開妝奩，從裏邊取出白玉攢珠小花冠和幾隻鎏金蝴蝶短步搖。
“小姐你看，這花冠可真好看，戴在你頭上就更好看了。”綠袖見顧嬌嬌臉色不太好，還以爲是起早了，腦袋昏沉，於是便找些話給顧嬌嬌提神。
“嗯，是好看...”顧嬌嬌笨笨點頭，鬼知道她昨晚因爲那個夢，半夜驚醒，嚇得大汗淋漓，直到一個時辰前才睡去，今個一早又被宋姨娘提了起來，讓綠袖給她打扮。
她現在回想着那個夢，還心有餘悸，難道學不好禮儀就要被做成美人鼓？這也太扯了吧，突然覺得現代不好好學習就捱打是多麼令人愉悅的一件事情。
顧嬌嬌打了個寒顫，立馬打消掉這個駭人想法，一定是因爲她這幾日事多太忙，潛意識裏把白日裏雜七雜八的事情給串了起來，才做了這個噩夢，嗯，一定是這樣。
“待會接了公子後，用不了多久又要去齊國公府赴宴了，按照規矩，我到時候不能近身伺候姐兒你，你可得仔細些，和二姐兒四姐兒走近點，萬萬不要散了，也不要四處跑，坐在自個兒位置上同那些世家小姐聊聊天就行，還有....”
“也對，咱家三姐兒聰穎過人，是我多慮啦。”綠袖瞧着顧嬌嬌精氣神好了些，自個心裏也舒暢了，連話都輕鬆了不少。
顧家一大家子都拾掇完後，都去了顧家正門等着，今日顧老爺告假，僱了四兩馬車，帶上一大家子去貢院接人。
馬車輕晃着，把顧嬌嬌的瞌睡給搖了出來，她靠在綠袖肩上睡了過去。彷彿只過了一小會兒，熟睡的顧嬌嬌就被綠袖叫醒了，一問才曉得已經到貢院了。
綠袖扶着顧嬌嬌下車，又將帷帽替她戴好。兩人走在尾巴上，跟着顧家老小朝貢院正門走去。
“綠袖，能不能把這帽簾掀開呀，我想看看外邊。”顧嬌嬌聲色沮喪，她聽着外邊的熱鬧，心癢難耐，那放置在腹部的手輕輕擡起，欲將帷帽掀開一角。
綠袖見了，嚇了一跳，她將顧嬌嬌的手拉回，勸阻道：“姐兒不可，你若是被人瞧見了樣貌，不僅要受老爺責罰，萬一那人是個登徒子的話，還會壞了你的名聲。”
顧嬌嬌聽了，不禁垂頭喪氣，她又問：“那我往後出來，每次都要戴這勞什子不成？”
“也不一定....”綠袖撓撓臉，猶豫道：“只是近些個月，夫人說老爺聖眷正濃，我們顧府上上下下里裏外外，都要小心再小心，免得出了差錯，讓人捏住把柄，給咱老爺使絆子。”
顧嬌嬌思量了一下，點了點頭，也不計較戴不戴帷帽了。
她本以爲爹爹是個不大不小的六品官員，比上不足比下有餘，官途即便是有坎坷，也應當不是大磨難纔對，可聽綠袖這一說，她倒有些警覺了，如今爹爹受陛下寵信，哥哥又到了會考這一地步，眼看顧家極有可能躋身上京高門一列，不可能沒人眼紅，給他們下套使絆。
需得萬事小心纔行，顧嬌嬌默唸着。
此時貢院另一角，北靖王府的家丁們正從牛車卸東西下來。
茗許叉着腰，指揮衆人有條不紊地做着活計，“你兩個，去把棚子給支好，其餘的，把箱子打開，待會貢院一放人，就把花錢挨個發出去。”
“是。”
安排完後，他大步走至那輛熟悉的車輅旁，抱拳行禮，“王爺，一切都安排妥當。”
“嗯。”車內的謝長文點了點頭，他擡手掀開青綢，瞧了一眼熙熙攘攘的貢院門口，在紛雜的人羣中，一眼便認出了三日前的那人。
素色雖好，可紅色更襯你。謝長文瞧着顧嬌嬌的打扮，如是想道。
“茗許。”他輕喚，“把這綢簾全都捲起來。”
“是。”
茗許一將綢簾捲起，從外邊看去，裏面一覽無餘。
謝長文端坐在軟凳上，修長的雙手交疊在腹部，隱在廣袖中。
車輅典雅華貴，本就引人注意，而此刻裏邊的貴人露了臉，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無一不駐足觀看，若不是附近圍了羣王府家丁，只怕那些人還要湊到跟前仔細瞧一瞧是個什麼神仙人物。
那邊的顧老爺，也被衆人的目光吸引，看見了謝長文的車架，他連忙整理衣冠，叮囑了顧家人一番後，便帶着一家子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