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雲城先回了自個院子洗浴更衣,再去顧老夫人院子裏承歡盡孝,陪老人家說了許久的話,等小廝催他赴宴時,日頭都快要落山了。
他辭別老夫人,同小廝去了正門,門外候着的人見他來了,趕忙上前,將顧老爺同他說的話再說了一遍。
“公子,老爺說此行赴宴,見的都是京中權貴,公子難免要做足禮數,去應酬拜見一番,這高門大族關係錯綜複雜,人心縝密,看不清誰同誰交好誰同誰交惡。公子拜會時,可不能只顧這家,忘了那家,要一碗水端平。免得落人口實,被人拿去做文章。”
“曉得了。”顧雲城點點頭,這些道理他都懂,此次宴會只是一架□□,是爬高登天,還是摔得粉身碎骨,全憑他自己了,顧雲城想了想,又問,“三位妹妹可都齊了?”
“三位姐兒都上馬車了,就等公子您呢。”
“那邊好,快走吧,免得耽擱正宴,國公府會怪罪。”
三輛馬車轆轆行駛,微微老舊的車軸同雙轅摩擦生響,“吱呀吱呀”地叫着。
齊國公府在高門林立的貴街東林巷子,和顧家的撒金街隔了大半個京城,好在時值傍晚,街上行人單薄,馬車一路暢通無阻,走了小半個時辰就到了。
馬車在國公府後院停下,顧雲城撩裳下車,和馬伕定了回程時間,便帶着三個妹妹進去了。
“待會進去後,男賓女客分席而坐,你們姐妹三要互相照顧,知道嗎?”顧雲城側身囑咐。
“妹妹曉得了。”顧嬌嬌和顧彩蓮輕聲應下。
察覺着少了個人應他,顧雲城轉過身,低沉的嗓音裏帶着些嚴肅:“雙兒。”
顧雲雙此時細細撫摸着她的雲袖水衫上的花紋迴路,這衣服是顧夫人特地讓錦繡芳齋的繡娘們趕出來的,用料繡花,都是極好的,她還是頭一回穿這麼貴重的衣服,自是喜歡得不得了,一刻也挪不開眼。
顧雲城見她還沒應,兩步上前,敲了敲她的腦瓜頂,“齊國公府不比我們家,你若是惹出什麼麻煩,可沒人給你收場。”
他這一敲是下了狠手的,爲的是讓顧雲雙長記性,好好守規矩。
顧雲雙喫痛擡頭,心裏氣憤得緊,可又不敢反駁,只得囫圇答道:“曉得了曉得了。”
顧雲城曉得她不服氣,可眼下宴會要緊,也就沒像往常一樣長篇大論地教訓顧雲雙了。他朝一旁侍立的侍女低語了一番,姊妹四人便跟着接引的侍女,去了齊國公府的後花園。
今日的盛宴,便設在這個地方。
齊國公府是上京極盛的門第,在整個東林巷,北靖王府府宅當之無愧稱第一,他齊國公的宅邸自是敢稱第二的。
齊國公府佔地廣闊,這花園極大,裏邊設無數亭臺樓閣,水榭歌臺,再加百花爭豔,爲雕樓畫棟的建築添上幾分自然雅色,讓人如臨仙境。
園中有一偌大的碧水湖泊,湖心有一高臺,湖泊四處架有紫金木紅橋,皆與高臺聯通。
此時的高臺上,齊國公府的侍女小廝們正在佈菜斟酒,添燈掛花。
顧嬌嬌瞥了一眼將高臺劃分成兩邊的數面畫屏,不禁暗歎,這就是所謂的男女分席?幾塊畫屏做了隔斷,就當是分席了?
看來今晚免不了要同那些男子打照面了。
但若是加上這張臉的話,那是就另當別論了。
高臺上的席面已佈置妥當,這場宴會的東道主,徐大夫人張氏,終在一衆女眷的擁簇下緩緩登場。
顧嬌嬌隱在人羣中,細細打量着這位尊貴人物。
風姿綽約,眉眼間不失威嚴正氣,不愧是齊國公府的主家夫人。
張氏走到人羣邊上,拉着幾個大家姑娘談天說笑,這時,男賓那堆人裏,走出個高挑公子來,朝徐夫人走去。
公子面冠如玉,身着硃紅圓領,左肩繡了一尾墨魚,向胸口處遊曳着,活靈活現。
他踏着輕快的步子,行至張氏面前,俯身作揖,只見張氏眼含寵溺,擡手攏了攏他額前碎髮。
“徐公子真是愈發英挺了。”
“對呀對呀,不知今日哪家小姐能入得了他的眼,做這小徐夫人呢。”
挨着顧嬌嬌的幾個姑娘正低聲談論着,言詞語調裏盡顯羞□□慕之意。
徐公子?顧嬌嬌凝目思量,想來是綠袖以前同她提的那位,徐家大房二郎,徐年徐公子了。
倒是生得好看,桃花眼柔玉鼻,站在女兒堆裏,竟將旁人全數比了下去。
見着漂亮面孔,顧嬌嬌心情舒暢了幾分,來了這個世界,她是頭一次見着這種雌雄莫辨的長相,不禁稱奇。
那頭張氏同兒子說了幾句後,又繼續和一羣姑娘們叨着閒雜瑣事,完全沒有開宴的意思,像是在等什麼人。
在此站了許久的人們縱使再累,也不敢有閒言碎語,唯恐被齊國公府拉入上京交友黑名單,想翻身都難。
顧嬌嬌卻不免思忖,這齊國公府的後院私宴,自是不會請禁中貴人,可眼下園中華燈盡數全燃,卻還不開宴,爲這來遲的一個人,讓諸位小姐公子乾等着,想來這人定是有點來頭,連齊國公府都如此恭敬,不敢怠慢。
正當她往下細想時,園門處傳來高喊,擾亂了她的思緒。
“北靖王殿下到!”
衆人聞言譁然,有人欣喜,有人害怕,皆看向那富麗園門。
不過一刻,便有一衆僕從提燈從那進來,僕從中央,四人擡着軟轎,上面端坐的,正色北靖王爺謝長文。
走至衆人跟前,軟轎輕輕落下,張氏和徐年上前,帶着衆人俯身行禮。
“臣婦見過北靖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臣見過北靖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民女見過北靖王殿下,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謝長文點點頭,茗許即刻喊道:“起!”
“謝殿下。”
謝長文下轎,朝張氏走去。
今日他簡着月白長袍,青絲用同色髮帶松束在腦後,渾身透着上下簡雅不俗。若偏要找處豔色,那只有袍子下隱隱約約露出的大紅汗巾了。
張氏眼尖,一眼就瞥見了謝長文腰間的汗巾,她眉開眼笑,走上前去,側身伸手,邀道:“王爺既然來了,那便開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