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虛無極沉默了片刻。
“爲什麼不說話？”
無塵道姑陡然面色一凝：“是不是現在知道你之所以不能吸收生命之石，是因爲我從中作梗？”
“那就對了，我要的就是你恨我！”
“你心心念唸的飛昇，我偏偏不讓你走，我要你這些年前功盡棄，這是你付出的代價！”
“這……”
聽到這些，虛無極突然苦笑了。
“師妹，我們都這把年紀的人了，還說這些不覺得幼稚麼？”
“幼稚？”
無塵冷哼一聲：“是啊，你多麼厲害？你乃是天神宮宮主，萬人之上的存在。更是差一步登天之人，衆生在你眼裏都不過是螻蟻，感情也只是無物。你自然成熟，自然穩重了。”
“可是我不一樣，我憑什麼要演一個成熟端莊的成年人？我就是恨你！我恨你始亂終棄！”
無塵說着眼淚卻是止不住落下來：“你還記得當年登上宮主大位前一天你怎麼跟我說的？你跟我約好他日一同飛昇仙界，做一對神仙眷侶！”
“百年了，這話你恐怕早已忘了吧？”
“這……”
虛無極聽到這話，神魂猛地一顫。
見狀無塵眼神顫動更加激烈，趕緊祭出一道神符：“快凝神調息，你重塑的金身尚未穩定。”
“這……”
無塵這話出來，虛無極更是恍惚不已，隨即卻是苦笑一聲，立刻在無塵的護持之下飛快運轉內息。
片刻之後，神魂總算重新穩定。
而那一道道金線般的脈絡，也在天靈母石之中一點點交織成型。
此刻外人自然看不出什麼來，可是無塵卻是可以感應到，虛無極重塑的金身已經趨於穩定了。
雖然現在還不能脫離天靈石，但是保住一縷神魂，重獲新生也只是時間問題。
“師妹，多謝。”
虛無極這才長嘆一聲：“若是沒有你相助，我這一縷神魂飄蕩不知道還能不能重新凝聚！加上柳長風褫奪宮主之位，他恐怕不會容我，還能不能重鑄根基尚未可知。”
“呵呵，區區柳長風不足爲慮。他跟你一樣，照樣無法凝聚最後一道生命之光！等着看吧，生命之石會落入我的手中，我要你看着我毀掉生命之石。”
“就算是你現在安然無恙，我也要讓你這一次百年之機毀於一旦！”
說到這裏，無塵陡然咬着嘴脣：“不過師尊留下的基業我不會損毀，自然會有相應的人繼承，這一點你大可以放心。師尊對我有養育之恩，我不會違逆他。只是你欠我的，我等了這麼多年，一定要你還回來。”
“什麼？生命之光真的在你這裏？你真的可以留住不成？”
聽到這話虛無極突地激動起來：“師妹，這是怎麼回事？你怎麼可能有辦法吸收生命之石？”
“很簡單，我已經找到了天命之人，只要破壞了你或者柳長風這一次成就大道的機會，自然可以慢慢消化生命之石。”
“哦？”
虛無極皺了皺眉頭：“你說的是白無瑕吧？那個被你救回來的白家後人？”
“嗯？你還知道我收了一個徒兒？”
“呵呵。”
虛無極苦笑了：“師妹……其實你剛纔說的那些，我一直沒有忘記，只是有些事情你不知道，我也不能跟你說。總之，這些年我雖然在閉關遠離了你，但是每次從閉關中出來，我還是很想關心你。”
“只是後來的時候，你早已經遠離了我。每次我出關，你都會遠遊，我知道那是你在刻意迴避我，所以也沒有打擾你。”
“何況……我憑什麼打擾你呢？就連生死都未卜的所謂宮主，無非是讓自己在世間多一個牽掛罷了。”
“好一個多一個牽掛！”
虛無極這話出來，無塵頓時大怒：“我失身於你，難道就連一個牽掛都不值得？”
“我再告訴你一個事情！那就是我的徒兒白無瑕，乃是天靈之體！她當年被我救回的時候已經死了！我是靠着天靈子石，然後將我凝聚的生命元氣渡送給她，這才鑄就了她完美無缺的天靈之體。”
“什……什麼？師妹難道你當年，已經……已經懷有身孕？”
虛無極頓時愣住：“可……可那一天……”
“不錯，就是那一天！這是我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師父飛昇離開之後，我將你當作世間最信任最親近的人。我讓你做了我唯一的一個男人，可是沒想到你居然在第二天就對我形同陌路，你……虛無極你也配做天神宮的宮主？就憑你竟然也配飛昇？我便是豁出天靈石，也要強行奪回生命之石，讓你永永遠遠只能做一個被真正的上仙踩在腳底下的螻蟻！”
“這就是你始亂終棄，利慾薰心的下場！”無塵說到這裏，肩膀居然抖動着，近乎泣不成聲。
這些話她憋在肚子裏太多年了。
哪怕她平日裏再如何修行持心，可是到了這一刻卻是瞬間便崩塌了。
她這才發現，有的心結靠修行是渡不過去的。
虛無極，早已經在她心中種下了心魔！
越是修行，那種子就越是瘋狂生長，早已經成爲了參天大樹！
成爲了滔天的恨意。
然而無塵發現隨着淚水滾落，心中那盤根錯節的大樹，卻好似一瞬間枯萎。
尤其是看到虛無極近乎魂飛魄散的時候，那枯萎的廢墟瞬間化爲飛灰，順着眼角化作淚珠滾落。
這個男人，就是她命中的剋星啊！
即便是明知道自己應該恨透了他，卻依然不忍看他就這麼死去。
之前無塵還在安慰自己，是爲了讓虛無極親眼見證自己做的一切，狠狠地報復他。
可是到了現在，無塵卻知道騙不了自己，她最真實的想法，就是捨不得虛無極這麼死了而已。哪怕是化作神魂，附着在天神山的一塊靈石中，重新吸收天地精華成型也不行。
因爲那代表着虛無極重新開始，也跟自己再無瓜葛。
她，根本放不下，永遠也放不下！
無塵痛苦揪心之際，虛無極卻是無盡的沉默。
虛無極下意識掏了掏口袋，卻反應過來自己現在只是一具重鑄的新身體，連個口袋都沒有，哪裏來的煙？
終於最終還是無塵先擡起了頭：“當年你登上宮主大位立刻閉關，我苦等了你一個月，卻是毫無音信。”
“一個月之後你出關了，卻立刻帶着人去了山下，找那個傀儡要了一批天材地寶，接着便是繼續閉關！哪怕是出來也不見我一面，我在那段時間備受煎熬。就連尚未成型的胎兒都保不住了。萬般絕望之下，偏偏碰上了白無瑕。這才煉化孩兒的最後一抹元氣……”
“沒想到卻鑄就了無暇的天靈之體，可想而知若是我們的孩子能夠活下來，會是何等的驚才絕豔！不過現在也罷，只要能夠幫助無暇拿到生命之石，她照樣可以成爲天神山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宮主！”
“她具備天靈之心，純潔無瑕，相比於你她更配得上飛昇仙界！而你，只是始亂終棄，狼心狗肺的渣滓。我會讓你成爲天神山最卑微的神僕，而且你再也離不開這座靈山。”
無塵說話之間臉上陡然閃過一絲厲色：“在你重新聚合靈識的時候，我已經給你下了鎖靈符，別說重回天神宮，做你的飛昇美夢，即便是離開這座靈山都不可能了！你不是喜歡拋棄我麼？我讓你永生永世都要留在我身邊。”
說到這裏，任是無塵臉上多少怨恨，卻終究還是化作了淚水。
無塵看似高高在上的神修，可是這麼多年來她也一直是閉關深山，真正經歷人間的疾苦，少之又少。
她的人生閱歷好似一張染色的白紙，而染的悲苦之色正是虛無極留下，她看似留住了虛無極，何嘗不是鎖住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