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念雪正坐在梳妝檯前梳頭,聽了蘭香的話,不由得一愣。
她擡頭望了望天色,“如今才什麼時候,她竟那麼早就進宮來?快請進來吧。”
柳念雪一邊說着,一邊放下梳子,坐到圓桌旁等候。
不多久,就見魏清姿步履匆匆地走了進來。
柳念雪忙起身相迎,拉着魏清姿的手問道:“你倒是難得過來,今日是吹了什麼風呀?”
魏清姿微微一笑,“這嘴倒是越發壞了,盡笑話我呢。我是聽出來了,你埋怨我不入宮看你了是不是?”
柳念雪笑着拉魏清姿在桌邊坐下,“你知道就好。我一個人在宮裏,實在無趣。以前,總還能去找你,如今麼……”
“那些宮裏的妃嬪,平日裏不來找你嗎?”
“哎……你知道的,她們哪裏是真心來找我。不過是我剛入宮那幾天,趁着陛下不在,就來摸摸我的斤兩。
那些人都是精明的,如今便是兩邊都少走動了,權衡着我與皇后之間,該靠向哪裏罷了。”
魏清姿無奈一笑,“你總算明白,過去,我爲何如此孤僻了。”
柳念雪低頭一笑,“哎……以前宮裏沒有這些妃嬪,都是些才人、采女,我若不想見,也便不見了。如今麼……就算不想見,還得掂量着她們母家的勢力。”
說罷,柳念雪無奈地搖了搖頭。
魏清姿見了,不由得伸手在柳念雪手背上拍了拍。
柳念雪嘆了口氣,轉而擡頭說道:“你來了這兒,我竟還不記得爲你上茶呢。”
隨即便轉頭對蘭香說道:“蘭香,去倒茶。”
蘭香福身退下,魏清姿見宮女走開了,便問柳念雪,“今日我來地這樣早,你也不問問?”
柳念雪擡眼笑道:“怕是有人去求救,你沒法子,才那麼早就被拖出府了吧。”
魏清姿掩嘴一笑,“你倒是懂他。”
柳念雪不在意地挑了挑眉,“那你準備如何勸我呢?”
魏清姿一甩手,笑道:“別開玩笑了。誰來勸你這個,我有別的事要和你說。本來這幾日也是打算進宮找你了,既然趙信死活要今日一早送我,那我便搭個順風車過來了。”
柳念雪搖頭一笑,“趙信若知道,你今日入宮可不是做說客的,怕是要愧疚死了。”
“他們愧疚他們的,我們說我們的,管他們那麼多做什麼。”魏清姿笑着說道。
“那,你今日來,找我是何事?”
魏清姿收了面上的笑容,轉而嚴肅說道:“你可記得,當年你曾和我說過,說我父親並沒有做下那麼許多。那些事,都是他在維護一個人。”
柳念雪點了點頭,“自然記得。當時我心中已有猜測,只是後來事態倉促,來不及與你相談。”
魏清姿點頭道:“我猜想,那人,可能是太后。”
柳念雪一愣,“其實,我也是這麼想的。只不過……”
只不過自己實在不好說,因爲太師和太后有過一段故事,所以太師才維護太后……
“只不過沒證據是不是?”魏清姿接口道。
她並不知道太師與太后的往事,只是自己猜測所得,所以以爲柳念雪同她一樣,也是猜測。
柳念雪既不想騙魏清姿,也不知該如何將那件事告訴她,只得低頭不語。
魏清姿看在眼裏,只以爲柳念雪正在細細思考,便繼續說道:“其實我心中的早有猜測。當年我入宮之時,父親曾千叮嚀萬囑咐,要我無論如何都要聽太后的話。
當時我就有些疑惑,只不過沒有往那處想。後來你說了那事,我細細想來,父親承認的那些事,不是對太后有利,就是對顧家有利。
父親當年是抗衡顧家,才上位的。又怎麼可能爲了維護顧家做出如此種種。如此想來,他要維護的人,必然就是太后。
而且,還有一件事……”
魏清姿頓了頓,柳念雪好奇地望向魏清姿,追問道:“何事?”
魏清姿抿了抿脣,“你回宮之前,其實我與趙信是一起去雪山祭拜的。雪山回來之後,我就猜測你可能還在人世,所以,曾經與父親談過一次。
他向我承認了你尚在人間,卻始終不承認自己袒護太后。那一日,他曾帶回來一個酒壺。我父親向來並不好酒,可那酒壺,他卻寶貝一般地藏起來了。”
魏清姿說道此處,不由得皺起眉頭,“我也是偶然去他房裏找他的時候,才又看到那個酒壺的。竟被擺在了他的牀頭……
一個酒壺尚且如此寶貝,更何況是那拿着酒壺的人呢……”
此話一出,就連柳念雪都不由得愣住了。
之前聽了竹香的敘述,柳念雪只以爲太師和太后有一段往事,太師又對不起太后,所以纔多加維護罷了。
可如今聽魏清姿說,方纔覺得,或許太師對太后,一直都是用情極深,所以哪怕危急身家性命,甚至危急自己的女兒,都要袒護太后。
既然如此,那當年,太師又爲何不去赴約呢?
柳念雪垂下眼,眉頭皺得更深了。
魏清姿嘆了口氣,拉着柳念雪的手說道:“我以前總不明白。母親死後,父親爲何不續絃。我以前還以爲,父親不過是不善表達,對母親多少也是有情的。
如今看來,父親確實用情至深,可那人,卻不是我的母親。當年母親含恨而終,總說自己愧對了父親,原來是這個道理……”
柳念雪見魏清姿眼中甚是悲傷,不由得拉緊魏清姿的手,“你別胡思亂想,當年的舊事,你我不曾經歷,也說不上什麼。想來,他們也有他們的難處。”
魏清姿嘆了口氣,“若還是我當年還在宮中的時候,知道了此事,或許會對父親責怪不已。可現在,我自己也經歷過。我與陛下當年,何嘗不是一對怨偶?
如今猜到了這件事,倒也不覺得十分責怪了。只是,可憐我母親,實在無辜。”
柳念雪遲疑了片刻,終於還是開口說道:“你既已經猜到了。我不妨和你直言了。有一件事,我雖知道了,卻不知道該怎麼和你說。如今你猜到了,我也就不再瞞你了。”
魏清姿擡起頭,疑惑地望向柳念雪,“怎麼了?”
“數日前,我曾得到消息。太師與太后,其實早就相識。當年太師出師下山,便遇到了太后,還救了太后一命。兩人早已互許芳心。
太后嫁給先帝之前,曾邀太師一同私奔,遠走天涯。太師明明已經答允,卻不知爲何,不曾赴約。太后心灰意冷,纔會嫁給先帝……”
魏清姿向來冷靜自持,此刻都不免張大了嘴,驚訝道:“竟有此事?”
柳念雪點了點頭,“我想,太師一定是遇到了什麼事,纔會無法赴約的。否則以太師對太后的深情,斷然不會如此。”
魏清姿嘆了口氣,“你啊……是怕我擔心,不敢告訴我嗎?”
柳念雪有些愧疚地低下頭,“不瞞你說。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我記得你說過,你父親對母親好像不是太……我便更不知道該怎麼說了。”
見柳念雪面露爲難之色,魏清姿輕輕一笑,“你啊,何必顧慮這麼多。我向來也不是那些看不開的人。”
柳念雪淺淺一笑,“這到底事關自己的父母,哪裏這樣容易看開。”
魏清姿淡然一笑,“都這麼多年過去了,哪有什麼看不開的。時間一長,我才發現,我竟連母親的樣子都記不清了。只記得她小時候抱着我,那懷抱十分溫暖。”
柳念雪見魏清姿眼中充滿了緬懷之色,本來還想問問她是否知道雪國使臣覲見時所說之事,太師是否曾經提起過。
可如今,她又如何還能聞得出口,便只得靜靜地坐在一旁陪伴,不再多言。
魏清姿見柳念雪面有安慰之色,知道她想開口相勸,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便扯開話題,與她聊了些別的。
兩人說着近日遇到之事,不知不覺,竟也聊到了中午。
“不如留下用午膳吧?”
“這……一會兒陛下回來,我豈不是打擾你們了。”魏清姿回答道。
柳念雪搖了搖頭,“他不會那麼早回來的。如今政務繁忙,再早也要過了未時才能回來的。”
“那我也不推脫了,難得入宮,我還是想和你多聊聊。”
柳念雪微微一笑,便讓蘭香和青玉去準備傳膳。
兩人剛吃了幾口,正聊得高興,卻見小德子進來稟報道:“主子,趙統領前來求見。”
柳念雪望着魏清姿曖昧一笑,“怎麼,喫個飯都等不及,來接你了?”
魏清姿對着柳念雪撇了撇嘴,“貧嘴,怎麼可能。莫不是又別的事吧?”
柳念雪想了想,倒也是,人後如何不知道,人前倒也不曾見趙信如此癡纏。
便對小德子說道:“小德子,將趙統領請進來吧。”
小德子應了一聲,便轉身去請趙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