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他們也只是隨意聊聊彼此愛看什麼書,愛聽什麼曲子。
卻驚喜的發現兩人近日都在看同一本書,便你一言我一語的聊了起來。
兩人雖想法略有不同,卻都是各闢蹊徑。言談之間,都覺得頗有受益。
再後來,又發現彼此都愛下棋,聊着聊着竟坐在馬背上一起研究起了前代殘局。
這兩人,聊的忘了時間,都沒發現已是夕陽西下的時候了。
“天晚了,我先送你回去。”裴峯看了看天色,說道。
柳念雪輕嘆了一口氣,“可惜殘局未解,天倒快要黑了。”
裴峯微微一笑,低頭在她耳邊輕聲說道:“沒關係,下次再解,我們有的是時間。”
柳念雪被他一說,羞紅了臉,低下頭,喃喃說道:“誰和你下次呢。”
裴峯見她害羞的樣子甚是可愛,不由加深了笑意。
直到現在,他都捨不得讓柳念雪從馬上下來。
“我自己騎馬回去吧”其實柳念雪也捨不得,可進了城,畢竟人多眼雜。
大齊雖然不是什麼封建之地,可大白天就這麼在大路上共乘一騎,柳念雪還是有些不好意思。
“還可以再走一段,等快到城門,好不好”
他的語氣聽着可憐兮兮的,倒弄得她有些不忍心了,可她心裏暖暖的,於是笑着點了點頭。
快到城門時,裴峯翻身下馬,將柳念雪攙下了黑風。
柳念雪轉身翻上小白,兩人並肩回了城。
柳府門前,管家早就候在了門口,待柳念雪下馬,立刻就將小白牽了進去,“小姐,您再不回來,老爺就要回來了。您趕緊進去捯飭捯飭,別讓老爺看出來。”
柳念雪轉過頭,不捨得看着裴峯。
裴峯對她微微一笑,“快進去吧。三日後,我來等你。”
她點了點頭,眼角滿是笑意,轉身進了府。
裴峯見她進了府,便趕緊策馬回宮。今日,他出來的時間也有些長了。
一入紫宸宮,李福全就吩咐着宮女太監爲裴峯更衣。
這位大內總管,是從小看着裴峯長大的。他自小入宮,一直跟着裴峯的爺爺齊景帝身邊最得力的劉公公,伺候在景帝跟前。
說來也橋,裴峯的生辰和景帝是同一日。所以裴峯一出生,景帝就十分喜歡。
他見李福全雖然年輕卻十分乾練,就讓他跟在了裴峯身邊。
如今,李福全已年近四旬。他爲人謙和、白白胖胖,又總是笑眯眯的,宮裏的宮女太監都笑稱這位總管如同“彌勒佛”一般。
而這位“彌勒佛”也確實通曉世事。宮裏宮外,小到宮女太監,大到文臣武將,無論是他們的家中親眷,還是朝中姻親,但凡是一些八卦瑣事、奇聞軼事,都裝在他的肚子裏。
裴峯更衣之後,便在榻上歇着,略略活動了一下手腳。
他繃着個身子,僵了一下午,就快要抽經了。趁着現在略歇一會兒,晚些還要繼續批下午欠着的摺子呢。
李福全隨即遞上一杯茶,“陛下,請用茶。”
裴峯接過,抿了一口,“下午可有人求見”
“皇后娘娘來求見過,想與陛下商議新春家宴之事。奴才說陛下正在處理政務,皇后娘娘說明日再來。”
大齊每逢春節,皇室成員都會聚在一起飲宴,是爲“新春家宴”。
“知道了,明日皇后來時,若朕不在,就讓皇后按例辦吧。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趙信,這幾日可有信回來”
“還沒有,奴才今日已着人問過太尉大人,趙大人還未回家,也沒有書信回來。”
“嗯。”裴峯滿意的點了點頭,又說道:“李福全,你替朕去辦件事。城西有個柳府,門匾是用草書寫的,你去查一查這是誰家府上。”
李福全微微一笑,恭敬答道:“陛下,奴才不用查,奴才知道。”
“哦說來聽聽。”早就聽說宮裏宮外的雜事八卦,就沒有李福全不知道的,裴峯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這朝中,會用草書寫門匾的,只有一人。”李福全頓了頓,見裴峯饒有興致,便繼續說道,“便是御史中丞,柳謙,柳大人。”
裴峯早就聽聞柳謙爲官甚爲剛直,在御史府也堪爲表率。不過私底下爲人卻是瀟灑隨性,與其爲官截然不同。
如今看了他的字,想到這一說,覺得甚是有趣。
“聽聞這柳大人,酷愛書法,建府之後,門匾不知道換了都少塊,最後還是自己寫了一塊,覺得最是滿意。”李福全笑着說道。
裴峯笑道:“柳謙倒是挑剔,不過他的書法確實了得,那門匾上的字,用力恰到好處,爽勁豪邁,又形容縹緲,游龍戲鳳一般。”
“不知陛下爲何突然問起柳府”李福全甚少見裴峯這樣高興,便多問了一句。
“哦也沒什麼”裴峯本想搪塞,不好意思說自己看上了人家的女兒。
但他轉念一想,不知道李福全這兒有沒有關於柳念雪的奇聞軼事,就說道,“朕今日出宮,在柳府門口,見到了一個小姐。”
李福全笑道:“可是一位蒙着面紗的小姐”
“你怎麼知道”裴峯驚訝道,這李福全知道的可真多。
“這位小姐在京中可是赫赫有名啊”李福全故意吊着裴峯的胃口,停了下來。
“說來朕聽聽。”裴峯饒有興致,坐直了身子,喝了口茶。
李福全見裴峯難得對一個小姐如此感興趣,便說道:“聽說柳大人立府時,堅決不找熱鬧的街市,只找人少僻靜處,所以便立在了城西。”
“當時,柳大人的同僚都以爲是柳大人喜靜不喜鬧。”
“後來發現,這柳大人其實極愛熱鬧,但凡得空,都要跑去城東最熱鬧的所在,溜溜鳥、鬥鬥雞什麼的。”
“當時人們都奇怪,後來才發現,他們家有一小姐,平日裏足不出戶,即使出門也帶着面紗。”
“後來,漸漸地,京都就有了兩個傳言。一些人說這小姐美若天仙,柳大人爲了把自己女兒藏起來,所以住得偏僻,還不讓女兒出門。”
“另一些人,就說這小姐其實貌醜無鹽,但凡人見了都要害怕。柳大人怕嚇着人,所以住得僻靜。”
裴峯一邊聽,一邊想着,這樣一雙靈動的眼睛,又怎會是一個無鹽女呢。世人真是沒有眼光。
“聽說有一次,御史大夫周平大人家的採辦,在買料子時遇到了柳大人家的管家。就問那管家,你家小姐是不是長得很醜啊”
“沒想到那管家竟然一怒之下,把周大人家的採辦給打了一頓,說自己家的小姐是世上最漂亮最好的小姐。”
裴峯聽了,忍不住輕笑,喃喃自語了一句,“怪不得她有法子溜出門呢。”
李福全假裝沒聽見,繼續說道:“後來啊,這採辦回到家,本想和周大人訴苦,卻被周大人罵了一頓。後來,周大人還給柳大人賠了個不是。”
裴峯聽到這裏,點頭插話道:“這周平倒也難得,柳謙是他的下屬,他竟然還能給自己的下屬賠不是。”
說完,示意李福全繼續說下去。
“經過此事,別人都認定這柳大人家的千金,定是貌若天仙。聽說她如今年方二八,提親的人也快踏破門檻了。”
“不過柳大人眼光高,總覺得這也配不上,那也配不上的。所以還沒定下來。”
還沒定下來啊裴峯腦子裏轉來轉去就這幾個字,不禁有些發愣。
“陛下陛下陛下可是對柳小姐”李福全輕喚了幾聲,可算把裴峯的魂給喚了回來。
裴峯輕咳幾聲,坐直了身子,“沒什麼。朕不過隨便問問。”
李福全看在眼裏,心裏自然就明白了,彎身退到了一邊。
過了一會兒,裴峯又說道:“三日後,是十五之日,朕有事要出宮,屆時你和皇后說,朕政務繁忙,就不去鳳梧宮了。”
“是。”李福全答應道。
此刻的裴峯,心情舒暢。可那一邊的柳念雪,卻又是輾轉難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