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白桿兵招兵條件太嚴格了,完全憑真本事,一點兒門路都走不到,很多人興沖沖地而來,吃了頓飯又唉聲嘆氣地走了。
不過,相比北京的吵吵鬧鬧,在遠離北京三百里的宣府鎮張家口通商口岸,一切都顯得古井不波,各種各樣的人在這裏進進出出,有中原的,有蒙古的,甚至還有日本的、波斯的,但就是沒有女真人。
其實明眼人都知道,那些穿着僧衣,或者包着頭的都是女真人,只是大明一直和女真打仗,他們不好意思暴露真面目而已。
這不,在矮几上坐着喝茶的就是一個地道的女真人,正和一箇中原來的年輕人談着生意。
雖然他自稱姓孔名亮字德仁,但憑他那矮壯的身材,突出的顴骨,雖然裝得很斯文,但渾身上下仍然流露出一股剛開化的山野氣息,對方不能猜到他的真實身份。
他拿着一個槍頭把玩了一會兒,忍不住嘖嘖讚道,“代掌櫃,你這批貨確實不錯,只是價格稍高了點兒,東西也太少了點兒。”
那人一邊喝着茶一邊品評着矮几上的鐵槍頭,這槍頭是真好啊,再硬的鎧甲都擋不住,據說上月螺山一戰,白桿兵用的就是這種槍頭,讓清軍甲兵吃了個大虧。
代掌櫃看着他喜笑顏開的樣子,笑道,“白桿兵卡得很嚴,要不是有過硬的關係,兄弟怎能搞到這許多?”
“價錢倒也不是大問題,只是量太少了,才五千斤”,孔亮道,“要是你每月能弄來五千斤,這個價倒也可以談。”
這個生意談得很蹊蹺,俗話說物以稀爲貴,但在這個孔掌櫃眼中,商品越多價格才能漲上去,要是一般人早就嘲笑對面坐着的是個傻子了。
但代掌櫃可不這麼想,他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也明白對方的心思,作爲清朝的地下商鋪,錢對他們來說不過是個數字而已,他們需要的是貨真價實的糧食、鐵器、鹽巴等貨物。
代掌櫃思考了一會兒,又喝了口茶,“好,我答應了。不過,你得先給一半的銀子,否則免談。”
“好,好!”孔亮大度地道,“另外還有一事,能煉這種鐵的工匠,你也給我招來一些,一個工匠一千兩銀子,都是給你的,工匠的另算。”
代掌櫃吃了一驚,媽的,這人胃口好大,不僅想喫雞蛋,連下蛋的雞都想要,當下把臉一沉,不悅地道,“孔掌櫃莫非欺我不會做生意?我要是把工匠都給你找來了,那我對你還有什麼用?”
“啊,哈哈!”孔掌櫃哈哈一笑,笑聲中盡是豪邁之氣,“代兄弟想多了,想多了,你我雖然相識不久,但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不妨去外面打聽一番,我孔某豈是那殺雞取卵、過河拆橋之人?”
說罷,指着旁邊一個老者道,“王掌櫃,你來說說我說的對不對。”
坐在一邊的王掌櫃忙放下茶杯,撫須道,“代老弟放心,孔德仁與老夫相交十多年了,他的爲人老夫是信得過的。”
孔亮哈哈大笑,臉上洋溢着成功商人的自信,道,“王老哥過譽了,孔某橫行大漠,靠的就是個‘信’字,想當初你我二人初識,不也鬧了很多誤會嗎?但事實證明我孔某乃是守信之人。”
孔德仁哈哈大笑,“幸好我回來得及時啊,哈哈。”
王掌櫃捻鬚道,“不錯,不錯。德仁兄不僅還了貨款,還額外多給了我三成利潤。”
“我們日本人最重誠信了!”孔德仁沾沾自喜道,“王大哥幫了俺,俺心裏一直記得。”
王掌櫃又道,“後來有一次,我們東家的商隊在大漠遭了馬賊,三天三夜脫困,恰遇德仁兄的商隊,德仁兄聽說此事之後,便主動前去交涉,若沒有德仁兄,那一次老朽的命恐怕就交待在那裏了。”
二人互訴革命交情,不時舉杯共飲,簡直比親兄弟還親。
聽完二人的話,代掌櫃終於放下了戒心,道,“好,好,既然孔先生想要,待我親自走一遭湖廣”。
代掌櫃說了一半,突然話鋒一轉,小聲道,“不過,至於能不能弄來我可不敢保證。但必須先給一萬兩銀子,沒有銀子可不好辦事。”
孔先生點點頭,“好!”隨即掏出一疊銀票道,“你自己去北京城裏取吧。”
代掌櫃再次驚倒,這些人不僅深耕張家口,連北京城裏都有他們的據點,看來大明真是爛透了啊。
孔德仁看代掌櫃一臉喫驚地樣子,笑着對旁邊的一個老者說,“王老哥,你不妨告訴他實情。”
王掌櫃道,“代老弟放心,這是范家在京城的錢莊,安全得很。”
代掌櫃收起訝然之色,笑了笑,道,“鄉下人,見笑了。”
幾人談完事,王掌櫃便領着代掌櫃回到內府,關上大門,神祕一笑,道,“代老弟,現在放心了吧?我告訴你,在張家口,就沒有范家和王家辦不到的事。”
代掌櫃頻頻點頭,“在下這次總算服了,多謝王掌櫃引路,事成之後,還有重謝。”
“不談那些,不談那些。”王先生道,“老哥哥我是看重代老弟的爲人,做生意的前提是做人,老哥哥我一生光明磊落,因此才能在這塞北闖出一番名頭來。”
代掌櫃連連點頭,拱手謝道,“晚輩謝王老先生教導。”
兩人又談了些細節問題,王先生就拉着代掌櫃去赴宴,今天是張家口第一大商人範永鬥五十歲壽誕,張家口和宣府一帶的商戶都會去道賀,代掌櫃也很榮幸在被邀請之列。
“王老先生稍待,容晚輩回去換身衣服!”
“好,好,不急,不急!”王掌櫃笑道,“開席還早,且先歇會。”
代掌櫃回到別院,劉佩琦忙迎上來,急切地問道,“四公子,談得怎麼樣了?”
這個代掌櫃不是別人,正是白桿兵幕府北京辦事處的負責人文鼎吉,他化名代建業,字修遠,在宣府已經闖蕩小半年了。經過他們前段時間的鋪墊,再加上二十萬兩銀子的門檻費和幕府裏精良的鐵器,他們終於打進了宣府的商業圈子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