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重新坐定以後,劉慧明問道,“不知玉翁下一步有何打算?”
張國維目光呆滯,自言自語道,“還能怎麼打算,只有回鄉侍候老母了。”
劉慧明笑道,“陛下可是說了以後會對你酌情錄用的,老大人可不要灰心啊。”
“說說而已!”張國維嘿嘿一笑,隨即喃喃地念道,“歸去來兮,田園將蕪胡不歸?既自以心爲形役,奚惆悵而獨悲?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覺今是而昨非……”
劉慧明忙寬慰道,“大明危在旦夕,老大人苦讀一生,何不爲社稷、爲百姓再盡點兒心力?”
張國維雙目緊閉,搖頭晃腦,只是不答。
劉慧明道,“我說一件事,你們別笑我哈。”
趙光抃忙道,“德公儘管說來。”
劉慧明看了看張國維,見他也睜開了眼,臉上浮現出“你儘管說”的表情,便大言不慚地道,“咱們這個陛下只要認可了一個人,就覺得這人哪兒都好,寵得無邊無際,比如以前的溫體仁、楊嗣昌,剛剛致仕的周延儒!”
二人一臉茫然,不明白劉慧明在說什麼。
劉慧明又指了指自己,道,“還有現在的我。”
“你?”趙光抃眼睛一亮,啊了一聲,道,“啊,對,對,陛下現在對你可是言聽計從。”
劉慧明砍了看張國維,接着道,“不如請老大人暫且留在京城,等我尋個機會,向陛下討個人情,儘快啓用你。”
張國維渾濁的眼眸瞬間就有了神采,趙光抃也在一旁附和,“趙某以爲德公說得有理,東陽先生不如留在京城,以待時機。”
張國維喃喃地道,“德公也知大明危在旦夕,陛下也知,朝中諸公莫不自知,然卻無一人站出來挽狂瀾於既倒,老夫一人又能起什麼作用?”
劉慧明心說你面前不就有一位嗎?
“依老大人所言,該如何挽狂瀾於既倒?誰有這個能力?”
張國維如老僧入定,並不回答。
劉慧明又問趙光抃,“石谷先生以爲呢?”
趙光抃道,“我輩大明英豪上不愧君父,下不愧黎民即可。”
張國維不以爲意地道,“此時的大明極似漢末、唐末,老夫還看不出誰有這個能力。”
劉慧明笑道,“所以老大人準備等等看,靜待時機?”
張國維有所心動,隨即又疑惑地問,“不知德公將給老夫何等樣的差事?”
劉慧明想了想,道,“我還真有一件事想麻煩玉翁您呢。”
張國維道,“單說無妨!”
劉慧明起身衝外面喊道,“虎澤,把我的《軍校疏》拿來一下。”
《軍校疏》全名《請求成立大明皇家軍事學院軍疏》,是劉慧明前幾天才完成的,崇禎已經同意了。他這兩天正在物色院長,張國維就主動送上門來了,他自然不能放過。
老實說,他的第一人選並不是他,他原本想把秦良玉弄來的,但老奶奶年紀實在太大了,孫承宗、王在晉這些人都不錯,但可惜的是孫承宗崇禎十一年就死了,王在晉好像也只有一口氣了,孫傳庭倒是個不錯的人選,但崇禎肯定不會同意,想來想去也只有張國維合適了——他畢竟打過仗,還幹過兵部尚書。
趁唐卯去拿奏疏的空當,劉慧明簡單地介紹了一下軍校的事情,張國維和趙光抃聽得目瞪口呆,臉上寫滿了驚疑與惶恐。
劉慧明伸手在他們面前晃了晃,笑道,“怎麼了?被嚇着了?”
趙光抃一拍大腿,喝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啊!”
張國維的臉上卻頗有擔憂之色,他是文官出身,劉慧明這麼做定會增強武將的權力,當然是他不想看到的。
唐卯恰在此時送來了奏疏,劉慧明遞給張國維,道,“這是詳細方案,你們不妨細看,看完之後咱們再討論。”
二人和崇禎的反應差不多,光看目錄就已經被震驚了。
劉慧明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起來。
奏疏並不長,總共只有一萬來字,兩人看了一刻鐘,就已經領會了其中深意。
張國維嘆道道,“都言德公處事周全,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劉慧明笑了笑,沒說話。
趙光抃又拿過去仔細研究了一番,臉上已充滿了激動之情,不住地讚道,“好主意,真是好主意。”
劉慧明看着張國維,一本正經地問道,“玉公可願意出任第一任山長?”
張國維遲疑了一下,趙光抃就不耐煩地勸道,“玉公,這可是振興大明軍備的絕妙之策,你可不能推脫啊!”
張國維爲難地道,“此事關係重大,恕某不能現在答覆!”
趙光抃還要勸,劉慧明擺擺手道,“老大人說得在理,這件事確實干係重大,你確實應該好好思量。”
說完他又看着趙光抃,笑着問道,“石谷可願意出任第二人山長。”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啊!”趙光抃豪邁地一笑,道,“能爲大明培養一批文武兼備的將領,是乃趙某畢生心願也。”
說完,二人便把目光一起投向張國維,哪知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仍然堅定地道,“此事幹洗重大,老夫要仔細思量。”
劉慧明知道他爲人謹慎,便不再逼他了。三人又說了些其他的,最後竟然扯到了如何救世上面來了。
張國維仔細地盯着劉慧明看了一會兒,意味深長地地道,“天下大亂,英雄盡出,德公想必有些想法吧。”
劉慧明忙搖頭,“老大人太高看在下了,在下一心爲大明着想,絕無此意。”
張國維笑了笑,不以爲然地道,“老夫別無他意,就是想問德華,你要如何挽大明於大廈將傾?”
劉慧明嘿嘿一笑,反問道,“兩位大人都是久歷宦海,你們覺得大明的問題到底出在哪裏?”
趙光抃道,“無他,流賊和建虜內外夾攻,兩面受敵而已。”
劉慧明繼續追問道,“倘若平了流賊,滅了建虜,大明是否可以享萬世江山?”
張國維搖頭道,“世上哪有萬世的江山,就算平了流賊,滅了建虜,也不過苟延殘喘罷了。”
劉慧明道,“這麼說來大明的問題還是在國內,是不是?”
趙光抃道,“不知德公此何意?”
劉慧明閉口不答,反而顧左右而言她道,“你們肯定想問,我和陛下談了三天到底談了些什麼,是不是?”
不待二人回答,他就自問自答道,“其實談的就是這個問題,今天我又向兩位大人問同樣的問題,只是不知道兩位大人可有什麼見解。”
這個問題太宏大了,張國維如老僧入定一般一言不發。
趙光抃可沒那麼好的涵養,他憋了沒多久就開口了,“趙某以爲,大明的問題確實在國內,只是趙某也找不到解決的辦法。”
張國維緩緩地起身,“老夫也想不明白,不能給德公解惑,老夫告辭了。”
劉慧明一臉懵逼,這老頭兒不會吃錯藥了吧,剛起了個頭就要走?
難道是害怕因言獲罪?
正狐疑間,只聽張國維又道,“德公乃是有大志之人,只盼公能解民於倒懸。”
趙光抃見張國維去意已定,也只得站起來一起告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