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終於有意識的時候只覺得自己好冷,不應該啊,他記得現在是三伏天,怎麼可能會冷,自己又不可能去避暑,也沒那錢,不然也不會玩離家出走了。
他終於睜開了眼睛,發現自己趴在一處沙灘上,前半身已經結成板了,浪花很守信用地一下一下拍打自己的腳面,冰冷入骨。
遠處不時傳來幾聲鳥鳴,除了細浪拍打沙灘的聲音以外再也沒有任何可以發聲的東西。
孔新星使出全力坐了起來,遠眺一眼發現自己身處一個回水灣的沙灘上,他從小在長江邊長大,大學裏學的是地理,對於這種河流地貌瞭如指掌。
“這是漂到唐家沱了”孔新星自言自語,重慶有名的回水灣就是李家沱和唐家沱,李家沱在自己落水的上游,“肯定是唐家沱,哈哈,我特麼還活着。”
“幸好這裏是個回水灣,不然老子不知道會被衝到哪裏去”孔新星不由得感嘆起自己的命硬來。每年都有不少人嫌自己活夠了,選擇從長江大橋上跳下去,期待自己的生命可以格式化,但如願者寥寥無幾。
擡頭看看遠處,發現這個地方還不錯,山清水秀。長江水比印象中更清澈透明,植被更繁茂,好像一片未經開墾的處女地,遠處不時傳來水鳥的叫聲,一切都是那麼生意盎然。
“老子居然還活着,奇蹟啊”,孔新星自言自語道,“我要去買彩票,一定中五百萬”。
“長江什麼時候變得這麼美了”在這兒坐了半天他連一條船都沒看到,唐家沱好歹也是工業區,不至於這麼原生態吧。
“這不是唐家沱,我肯定漂到長壽或者涪陵去了”孔新星自言自語,由於很久沒說話了,他覺得自己現在說話有些困難,語言功能好像退化了。
艱難地站起身來,去水邊洗了把臉,好在沒受什麼傷,只是瘦了很多。想想也是,自己不知道漂流了多久,不燃燒點兒脂肪怎麼能維持自己的身體機能想想那些汶川地震被埋了幾天的人,挖出來的時候都瘦得皮包骨頭了,自己還能走路已經算是不錯的了。
終於甩掉了肚腩,又變成了一個高窮帥,孔新星高興得想跳起來。可惜他現在別說跳了,連走路都很費力,才走了幾步,一陣飢餓感強烈地刺激着大腦,腳下也像灌了鉛一樣的沉重。
比飢餓感更強烈的是周圍瀰漫着死亡的氣息。
孔新星環顧四周,嚇得臉色如土,一屁股就坐在沙灘上。只見回水灣裏密密麻麻地漂滿了屍體,有的已經和自己一樣被衝到了沙灘上,已經腐爛了得不成樣子了,黑水流了一地,只能從衣服上辨別是男是女。有的在水裏漂着,像充氣娃娃一樣脹鼓鼓的隨着水流在江水裏轉圈。一羣水鳥停在屍體的頭上、肩上甚至腳面上歡快地喫着肉、唱着歌,就像是幾個多年不見的老友聚會一樣,剛纔聽到的聲音就是它們發出來。
“我勒個去,這麼恐怖”孔新星嚇得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地往遠處跑。
可自己太餓了,跑了幾步就覺得雙腿如灌了鉛一樣沉重,他已經開始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還活着了,“剛纔的看到絕對不是真實的,我肯定已經進了陰曹地府”,他一邊安慰自己,一邊遠離這個恐怖的地方,“原來陰曹地府是這個樣子啊,真的是太嚇人了,老婆,我錯了,你在哪裏啊我再也不和你吵了,再也不玩唱吧、抖音了。”
孔新星決定遠離這個地方,不論去哪兒都行。
可是自己是在太餓了,走幾步就氣喘吁吁,他只好去上游一點兒的河邊捉了幾隻河蟹,沒有火就只好生吃了,反正小時候又不是沒有生喫過螃蟹腿,伯伯叔爺還說生喫螃蟹腿長大了有力氣呢。
孔新星從小在長江邊長大,求生自是不在話下,只是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漂了這麼遠,而且沒被淹死,也沒有餓死。
周圍一點兒人煙都沒有,就算漂流十天半月,也不會漂到這麼一個原始社會來吧。現在這個社會,長江又是中國的黃金水道,怎麼可能大半天還見不到一艘船行過,而且連一點兒塑料垃圾都沒有,“事有反常必有妖啊。”
遠方終於有一個人來了,站在木筏上晃晃悠悠地向他靠近,孔新星大喜,不管他是不是在裝逼爲什麼不坐着,只是奮力地向他揮手,大喊道,“哎,師傅,這是哪裏啊”
沒有迴應
那人終於走近了孔新星看清了他的相貌,只見他衣衫破爛,看不出原來的顏色,腰間隨便系一根布條,同樣地看不出顏色來。頭上戴着斗笠,以前應該是圓的,現在嘛,已經成了不規則多邊形了。
孔新星暗歎一聲,“我靠,犀利哥啊”
他腳下的筏子也並非筏子,只不過是一塊木板而已,他踩在木板上,木板已經大半淹沒在水裏了。涌浪不斷地向他襲來,他也隨着浪頭忽高忽低,但就是屹立不倒。
孔新星心想這人真厲害啊,水性真好,膽子也太大了。
一個涌浪再次向他襲來,他晃了晃身子,仍然穩穩地站在水裏,孔新星大喊叫好,“好牛逼,好厲害啊”
那人轉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繼續駕着他的木板往浮屍羣而去。
孔新星不知道他要去幹什麼。
但他很快就有了答案,只見他到了浮屍羣裏,伸出手裏的長篙在屍體身上指指點點,好像在找人。
孔新星又喊道,“師傅,是不是在找你的家裏人啊”
那人還是不回答,只是不時地重複着剛纔動作,當他又翻開一具浮屍之後,伸手從腰間摸出一圈繩子,在繩子前端打了一個活結,朝屍體上奮力一扔,一下就套住了屍體的頭部,再伸手幾下就把屍體拉倒了木板前。
“牛逼”孔新星讚了一句,“你這準頭去遊戲廳套娃娃就好了”
那人渾然不覺,開始在屍體身上摸索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