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姜瀧正遇到了下山歷練以來最大的危機。
那是一隻千年老妖,凡修行千年者,以臨登仙不遠。
那老妖乃是一隻惡妖,在一方深林做惡,讓周圍村鎮凡人獻祭活人供他修行。
姜瀧那時年輕氣盛,怎看的過眼,況且歸真派乃仙門正道,教導門中弟子亦是降妖除魔爲己任,匡扶正義,姜瀧無法忍耐,便尋了個機會與那老妖戰了一場。
結果可想而知。
姜瀧重傷,拼命逃出,保得一條小命。
逃出來後,她已奄奄一息,勉強尋了個山林預備療傷,卻不料又陷入一方幻境,原以爲小命難保,但柳暗花明,造這幻境的是一隻善良的妖怪。
那是隻花妖,名叫花願。
花願見她重傷,心中不忍,用了一半的妖力救了她的命,但到底人妖不同,花願雖是吸收天地靈氣修煉,但修出來的始終是妖力。
靈力與妖力兩股力量相沖,若不是當時她體內靈力稀少,妖力與靈力碰撞的力量恐怕會直接要了她的命。但也正是因爲她體內靈力稀少,那花妖纔可用那妖力修復體內傷痕,讓她不至於即刻死去。
但也因爲力量相沖,哪怕是殘留得妖力都讓她痛不欲生,唯一的幸運便是,她活下來了。
花願無法剔除還殘留在她體內的妖力,好在修復她的身體後,殘留的妖力也並不多,只要日後她用靈力慢慢驅散便可。
說起來簡單,過程是痛苦的。
在妖力沒有驅除前,她必要時時刻刻體會那股痛楚,那不是常人能夠忍受的。
於是,告別花願後,她便預備就近尋了個小鎮住上幾月,待身體完好再離開。
彼時,正是寒冬臘月,冷風刺骨時。
有妖力的壓制,她無法使用靈力,如同一個凡人般。
於是,從不生病的她竟然發了高熱,昏倒在離那小鎮不遠的半山腰上。
後來她才知道,那座山叫做梅峭山。
救她的,是一個凡人男子,名叫袁九。
袁九住在望梅鎮,以雕刻爲生。他有個習慣,每日清晨都會前往梅峭山中尋一些木料,也因此,遇見了昏迷在山中的姜瀧。
袁九本性純良溫和,山中小動物受傷他都會救治一二,更別說一個大活人。
於是他便將姜瀧帶回家中,妥帖照料。
姜瀧從幼年起便從未生過病,如今一病,才知普通凡人生老病死是個如何感受。
醒來後,尚且虛弱的她便暫且住在袁九家中。
那是個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有棵很大的不知品種的樹木,寒冬臘月,只剩光禿禿的枝丫,其上還有着些積雪。
在與袁九的交談中,得知袁九孤身一人,家中長輩早逝,只有個哥哥去了別處謀生,已很久沒有消息,袁九獨自一人生活在這裏,無牽無掛。
姜瀧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每天安靜的養病驅散體內妖力。
袁九是個性子溫軟柔和的少年,他雙目明澈,心地善良,姜瀧也不知自己爲何會喜歡他,他不過一個凡人,兩人的差距讓結果註定不會順利,但她還是動心了。
——
清風朗月,羣山峻嶺。
烏雲散去,近兩日都是碧空萬里。
此時太陽纔剛剛落山,望梅鎮中正是炊煙陣陣時。
飯菜的香味飄出老遠,濃濃的肉香簡直讓人垂涎欲滴。
如今人間乃是太平盛世,人間的皇帝愛民如子,治國有方,乃是難得的仁君。
因此地處偏僻的望梅鎮纔會如此繁華,天南地北都有遊人來此一觀神樹風采。
姜瀧在小鎮入口頓足許久,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景物,心中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晚風徐徐,人間煙火。
夜晚的望梅鎮亮起了燈光,微風吹着燈籠輕輕的晃悠,晚上的空氣清爽,不少人都在街道上漫步,街邊小販也擺起了夜攤,他們的生活依然忙碌。
姜瀧緩緩行過這片人間煙火氣,繞過熟悉的轉角,行至熟悉的院落,從一旁隱祕的石縫中找出鑰匙,打開院門,一層灰塵散落,姜瀧聞到了塵封已久的腐朽味道。
院中一片漆黑,明顯無人居住。
他沒有回來過。
姜瀧默然。
她關好門,走進正屋點亮了燭火,暖黃的燈光亮起,驅散了遍佈的黑暗,也彷彿照進姜瀧的內心。
她曾見過袁九無數次的點亮這些燭臺,他總微笑着溫柔的告訴她,他很喜歡光,不願意呆在黑暗裏,光明給人帶來希望,他喜歡自己的人生中充滿希望。
姜瀧的心有些疼了起來。
入魔以後,她一直深受折磨。在找到袁九,找到真相之前,她都會一直這樣痛苦下去。
魔氣也會無時無刻的引誘她。
她的心會在正魔之間不斷徘徊...
她捏了個決除盡屋中灰塵,將屋子收拾一番,決定今晚就住在這裏。
準備拿出櫃子裏的被褥鋪牀,剛打開櫃子,就見裏面盤旋着一條細小的黑蛇,淺色的被褥映襯着那一抹黑色極爲清晰,似乎是被姜瀧打開櫃子的動作驚到,那小黑蛇擡起了頭,黑黝黝圓溜溜的小眼睛怔盯着外面站着的姜瀧。
姜瀧也看着小蛇,見這蛇看見了她也不知道離開,正主都回來了,櫃中的被子自然也要物歸原主,可不能由小蛇霸佔吶。
小蛇不動,姜瀧卻不想僵持,於是直接伸手進去將被子連帶着盤旋在被子上的小蛇一起抱了出來放在牀上。
“這被子是我的,你若想用,我可以鋪好牀之後給你留個位置。”姜瀧淡淡道。
小蛇身上有着淡淡的靈氣,所以它絕不是普通的蛇,應該是某種靈物。既是靈物,自然也應該能聽懂她的話。
果然,小蛇慢慢爬了開去,在一旁靜靜呆着,看着姜瀧鋪牀。
被褥上生了許多青黑的黴斑,聞着刺鼻,熟練的將被褥展開鋪在木牀上,將褶皺一一抹平,姜瀧才扭頭看向那隻小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