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二百二十一回 分頭行動
    他連滾帶爬的退回人羣中,恨不能甩自己一個耳光。

    方纔是在幹什麼,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竟然敢去衝撞內衛司,嫌自己命長了。

    偏偏旁邊有人早看他不順眼,冷笑着奚落道:“趙大,你是隻有腰子沒有腦子嗎,往內衛司的刀口上撞,怎麼就沒一刀活劈了你呢!!”

    那叫趙大的人頭皮發麻,瞪着眼珠子氣急敗壞的罵道:“劉二,你個有腦子沒腰子的,都跑了三個娘子了,你還有臉笑話我,有種你讓他們放了你。”

    那劉二也不惱,只是冷笑:“婆娘跑了丟人不犯法,抓我幹啥,倒是你啊趙大,你那點爛事兒,就不怕蹲大牢?”

    趙大聞言,臉色一變,本來就曬得黢黑的臉,更黑了。

    人羣裏有認得趙大的,這人並非是土生土長的長安人,而是十幾年前饑荒時,從河南道一路乞討遷來的。

    這趙大原是個螻蟻般的人,可他靠着睚眥必報的性子,無商不奸的作風,下作狠毒的手段,愣是在商人巨賈林立的長安城中站穩了腳跟,從一個外來破落戶,混成了城南十幾個坊裏的地頭蛇。

    趙大汲汲營營十幾年,生意越做越大,聽說最近還搭上了萬府這個龐然大物,眼看着身價更要水漲船高了。

    劉二這個時候揭他的短,他是會整死人的。

    有跟那劉二交好的人拉了拉他的衣袖,低聲道:“算啦劉二。”

    劉二冷漠的瞥了趙大一眼,他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這個人,針鋒相對也只是圖個嘴痛快,但他當真看不上這人的不擇手段,不講底線,生生攪渾了長安城裏的生意場。

    兩個人不對付慣了,針尖對麥芒的鬥了這麼多年,卯足了勁兒想致對方於死地,想把對方踩到爛泥裏再也無法翻身,可是卻始終都是各有損傷,誰也奈何不了誰。

    趙大的身材矮胖,跟劉二站在一起,足足比他矮了一個頭,只到他的肩膀。

    矮雖矮了點,但他的氣勢絲毫不減,朝着劉二怒目相視。

    外頭的氣氛劍拔弩張一觸即發,而瑟瑟樓裏也好不到哪去。

    眼看着瑟瑟樓被圍了起來,出不去了,許多人也不想在外頭吹寒風,索性又縮回了瑟瑟樓,找了個尚且安穩的角落,擠擠挨挨的蹲着站着。

    趕車小子環顧了凌亂的廳堂一眼,正好瞧見那不懷好意跟蹤姑娘的郎君,正在往姑娘身邊走去。

    他不管不顧的衝了過去,一個箭步,張開手臂橫在郎君面前,眼睛瞪得極大,露出兇光,怒目相視,是一派誓死護花的姿勢。

    郎君漫不經心的咧嘴一笑,沒有對趕車小子動手,反倒繞過他,走到姑娘身旁,淡聲問道:“姚參軍閒得很吶。”

    這郎君正是內衛司少使韓長暮,而姑娘確是京兆府參軍姚杳。

    姚杳朝韓長暮行了個禮,面無表情但也格外恭敬,絲毫不覺得在這裏碰到韓長暮:“韓少使也很閒。”

    趕車小子驚詫的望了望兩個人,突然明白了什麼,臉漲得通紅,一臉的被人戲耍後惱羞成怒的神情,轉身就走。

    郎君挑了挑眉,戲謔低語:“姚參軍,這小子,很護着你。”

    姚杳低下頭看了看地面,面無表情道:“少使大人踩到血了。”

    這兩人赫然正是韓長暮和姚杳。

    韓長暮聞言,頓時跳開一步,但是顯然是有點晚了,汩汩鮮血已經染上他的鞋幫子上。

    他嫌棄的咧咧嘴,衝着守在門口的何振福厲聲大喊:“分三隊,一堆人搜查,一隊人把胡姬樂師全部押回內衛司待審,剩下的人把今日進過瑟瑟樓的這些人仔細盤問一遍,記錄下姓名住址,但凡有疑點的,也押進內衛司待審。”

    此言一出,瑟瑟樓中頓時一片哀嚎。

    胡姬和樂師們砸了飯碗,哭的格外慘烈。

    前來找樂子的人受了無妄之災,自己成了最大的樂子,哭的格外憋屈。

    姚杳並不認同韓長暮這種不問緣由,全都抓回去嚴審的酷吏作風,但她一個參軍,不好置喙上峯的命令。

    她冷眼旁觀韓長暮發號施令,微微蹙眉,昨天夜裏,起初她發現有人在跟蹤,只是那人的行蹤十分鬼祟而隱蔽,她雖然察覺到了,也甩掉了,但是卻沒查出是誰在跟蹤。

    今日一早,她在廢墟上見到了韓長暮,心裏是無比震驚的,她轉瞬就想到了昨夜跟蹤她的人是誰了,但她會裝能忍,半點端倪都沒露出。

    信任果然是個玄之又玄的東西,不能強求只能仰望。

    姚杳挑了挑眉,躬身道:“大人,下官帶人去後院搜查。”

    韓長暮點了點頭。

    廳堂種一片狼藉,東西散落滿地,鮮血在地上蜿蜒流淌。

    內衛彎着腰,把滾到各處的頭顱聚攏在一起,排列的整整齊齊,皆是頭面部朝上,便於仵作查驗。

    廳堂裏憑空添了陰惻惻的寒氣,

    韓長暮沒有避諱翻涌的血腥氣,甚至連眉頭都沒皺一下,蹲下身來,翻看着一個個帶着血的頭顱,頭也不擡的問道:“仵作來了嗎?”

    還未及內衛說話,仵作就挎着半舊的小木箱子奔了過來,行禮道:“大人,卑職來了。”

    韓長暮點點頭:“驗吧。”

    仵作低頭一看,就變了臉色,他幹這行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了,這麼多腦袋還是頭一回見。

    他暗自數了數,這得有十八九個腦袋了吧,他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氣,這可是十八九條人命啊,害了這麼多人命,就不怕以後下地獄嗎?

    血淋淋的頭顱擺在地上,看着就讓人頭皮發麻,直冒寒氣。

    他打開隨身攜帶的小木箱子,牛皮袋子裏分門別類的裝了這種工具,他挑挑揀揀的,撿出一枚兩頭尖尖的小鑷子。

    他帶好護手,一手扶着頭顱,一手握着鑷子,小心翻開頭顱切口處的皮肉。

    這些皮肉有些萎縮,顏色也隱隱發烏,但切口乾淨整齊,顯然下刀之人十分利落。

    十幾個頭顱擺在這裏,即便是仵作草草查驗,也頗爲耗費功夫,更何況還有個冷麪閻羅在這守着,借他十個膽子,他也不敢應付了事,故而這樁差事他格外上心,比從前驗的任何一具屍首都要精細。

    廳堂裏十分安靜,仵作悶不做聲的驗着頭顱,韓長暮在旁邊束手而立,看的饒有興致。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閃了閃,也蹲了下來,從仵作帶來的小箱子裏,挑了個趁手的工具,撿了一隻頭顱出來。

    仵作聽到動靜,轉頭一看,嚇了一跳,慌亂道:“大,大,大人,卑職來就可以了。”

    韓長暮淡淡道:“你驗你的,我驗我的。”

    仵作哽了一下,看韓長暮的眼神就像是在看怪物。

    仵作雖然是良籍,但因常年與死人屍首打交道,雙手沾滿血腥,被世人視爲不祥。

    他幹仵作這行已有許多年了,又是祖傳的手藝,他雖然是內衛司的人,但別的衙署裏難驗的屍首,多半都會來請他幫忙驗屍,他這纔有機會謀了個官身,雖然只是個八品,也比尋常的仵作強上許多了,可即便是如此,他走出去,還是會迎來鄙夷的目光。

    他可是萬萬沒有想到,堂堂內衛司少使,會親自上手驗屍,驗的還這般仔細,手段還十分的熟練。

    韓長暮抱着個頭顱反過來倒過去的看着。

    這個頭顱上眼窩微陷,鼻樑挺直,臉龐輪廓硬朗,不似漢人這般圓潤,臉上有很深的刀痕,血肉翻着,血水裹住了嘴脣上的兩撇小鬍子。

    他微微皺眉,這人像是個胡人的長相,脖頸上的刀口整齊利落,連刀刃砍到骨頭上,都沒有停頓的痕跡,像是一刀就把頭給砍下來了。

    看來殺人之人極爲兇悍殘忍,刀法也格外嫺熟。

    今日在瑟瑟樓中看戲的百姓不少,出了這樣大的變故,他們受了極大的驚嚇,還沒回過神,就被內衛們給轟到了二樓,盡數關進了一間大廂房中,五六個提刀內衛,閻王一樣凶神惡煞的看守着,倒也沒人敢交頭接耳的說小話。

    何振福單闢了一間房間,親自坐鎮查問,他也擅長此道,一個個人帶進來,先問清楚了出身來歷,再言辭冷酷的恫嚇幾句,這些謹小慎微的百姓們,很少有人能扛得住內衛司的淫威而不說實話的。

    他一個一個的問了下來,問話簡明扼要十分迅速,他一個此間老手,即便是寥寥幾話,也很快就能抓到話中的漏洞和重點,倒還真的是讓他抓到了幾個可疑之人,便不再多問了,大手一揮,讓人給押回了內衛司中,先關起來,磨磨性子再說。

    趕車小二問完了話,沒有嫌疑便被放了出去,走出瑟瑟樓的時候,他回頭看了一眼,沒有看到姚杳,只看到了韓長暮,蹲在地上,抱着個頭顱正看得起勁兒。

    他頭皮發麻,打了個寒噤,這人太可怕了,聽剛纔那些人說,這些人是內衛司的官差,而那人似乎還是內衛司的頭頭兒,幸虧趕車的時候他沒有對韓長暮動手,不然還不知道捱打的究竟是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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