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二十七回 中毒的李勝
    開一座山建一座山寨都沒有耗費太長的時間,那麼這麼多人推開這樣一塊攔路的巨石自然更是不費吹灰之力了。

    “嘩啦啦”幾聲巨響,最先倒塌下去的是堆積在巨石上的碎石,巨石的上頭露出幾個參差不齊的孔洞,風捲着灰塵砂礫吹過來,眼前滿是灰濛濛的一片。

    趙浮生捂着嘴咳嗽了半晌,灰塵散盡後,他大喊了一聲:“兄弟們再加把勁兒,已經快推到了。”

    水匪們都有把子力氣,又是事關性命的大事,沒有誰會在這種事情上偷奸耍滑,落在後頭的人也紛紛趕了上來,不過片刻的功夫,那塊讓韓長暮和王顯束手無策的巨石終於有了鬆動。

    “轟隆隆”的巨響,遮天蔽日的灰塵在礦道中久久盤旋不散,一股清冽的風,帶着青草氣息在灰塵中慢慢的擴散。

    衆人拼命的扇着風,讓這股子灰塵儘快散去。

    塵土散盡,韓長暮又燃了個火把,一束明亮的火光照亮了礦道的前方。

    巨石倒塌下來的地方,留下厚厚的一層碎石和塵土,礦道中雖然仍舊黑暗不見前路,但無聲無息的微風漸漸的有了嗚嗚嗚的聲響,

    水匪們都高興的跳了起來,七手八腳的爬到巨石上,一邊往下清理碎石,一邊往前爬去。

    水匪們艱難的翻越過巨石,剛往前衝了兩步,就聽見一聲驚呼:“哎呀娘誒!有死人!嚇死人了,娘誒,有死人!”

    一聲一聲驚恐的喊叫高低起伏,都叫的變了調兒,沒有人聲了。

    韓長暮三人對視了一眼,身手利落的翻過巨石,齊齊往前頭跑去。

    水匪們擠擠挨挨的圍成了個圈兒,朝着石壁指指點點的,沒有了起初見到死人時的驚懼,反倒看熱鬧看的興奮異常。

    韓長暮三人撥開衆人,走到最前頭一看,皆是無比的驚詫。

    一個男子靠坐在石壁下,頭耷拉着,髮髻散落下來遮住了臉龐,看不清楚長相,一身街市上最尋常的玄青色長衫,腰上束一條織錦腰帶,蒼白的雙手露出衣袖搭在蜷起來的雙腿上,粗糙的手指尖隱隱有些發黑發青。

    姚杳疾步上前,手擱在男子的脖頸上試了試,眉頭一皺,揚聲道:“大人,還有氣兒。”

    說着,她把男子散落下來的頭髮撩起來,把低垂的臉扶正,看了一眼,驚詫道:“大人,你看!”

    這個人臉色發青,臉上還籠罩着一股若有似無的淡淡的黑氣,這明顯是中了毒的跡象,只是不知道中了什麼毒。

    不待韓長暮說話,趙浮生突然跟見了鬼一樣,眼珠子瞪得跟銅鈴一樣,結結巴巴的嚷出聲來:“這,這,這不是,李大叔嗎?他,他怎麼會在這?”

    韓長暮和姚杳齊齊出聲:“你認識他?”

    趙浮生點頭,正要說話,卻被韓長暮擡手製止了。

    韓長暮看了眼烏泱泱圍過來的水匪,又看了眼男子發青的臉色,淡淡道:“先出去,出去再說。”

    趙浮生點頭,忙招呼一個水匪過來,揹着男子往外走去。

    此後的一段路,就是韓長暮之前跟着李勝走過的那條路了,走的順暢,沒起任何波瀾。

    走出洞口時,一股清透乾淨的山風撲面而至,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的長舒了一口氣。

    礦道中潮溼憋悶,呆的久了,人都有窒息的感覺。

    這個地方已經離青雲寨所在的那片山頭極遠了,甚至都遠離了羽林軍現在暫且休息的地方。

    死裏逃生之後,衆人那口氣一下子就泄了,緊繃的神經鬆弛下來,腿也軟了腰也酸了,根本走不動了。

    趙浮生站在洞口,一個勁兒的往裏看,還時不時的趴在地上聽一聽動靜。

    半晌過後,他滿臉焦急的朝韓長暮行禮道:“司使大人,小的們都累得夠嗆,不如讓他們在這裏歇息片刻吧。”

    韓長暮點點頭,淡薄道:“也好,正好等一等大當家他們。”

    聽到這話,趙浮生急的連連打轉:“大人,這,這已經子時了,還有一刻了,他們,他們要是出不來,大人,這。”

    他話沒說完,心痛的說不下去,還有一刻,硝石筒就要炸了,要是出不來,就只能是活埋在這礦道中了。

    韓長暮淡淡道:“他們會出來的。”

    那名水匪把男子放在地上平躺着,韓長暮叫過姚杳:“你身上帶了解毒的藥了嗎?”

    姚杳十分利落的從袖中取出七八個小瓷瓶,在地上擺成一排,看了眼男子:“帶是帶了,但是卑職不知道他中了什麼毒,不敢隨便用藥。”

    韓長暮掀了下眼皮兒,極不負責任的淡淡道:“每種都給他喂一點。”

    姚杳哽住了,一臉錯愕無語,半晌才無奈的搖了搖頭。

    那就這樣吧,是死是活就全看命吧。

    韓長暮看着姚杳一臉無奈,不禁挑脣淡薄的笑了笑,轉頭問趙浮生:“說說吧,你怎麼認識這個人的。”

    趙浮生已經打定主意要投身內衛司,混個一官半職,從此喫上官飯,回起話來沒有絲毫隱瞞:“回司使大人的話,這人姓李,是十六年前上的山寨,還帶了一個五歲的男孩,比我小五歲,說是家裏遭了災活不下去了,求山寨收留,父親和二叔看他是有功夫在身的,就答應了。當時山寨裏年長的人叫他阿勝,年輕的叫他勝哥,我們這種小輩就叫他李大叔,他帶來的那個男孩,說是叫阿良,我們就都阿良阿良的那麼叫着。”

    韓長暮聽着,微微眯起眼睛,原來李勝是這樣上的青雲寨,算算時間,他當時投奔青雲寨的時候,正是天下大亂,聖人攻入皇城,把小皇帝趕下龍椅的時候,他帶着的那個五歲的男孩,應當就是隻坐了一年皇位的兒皇帝,現在的謝三公子謝良覿。

    先帝晚年諸王奪嫡,鬧得朝中混亂不堪,也先帝不知當時是怎麼想的,竟然將囚禁了三年,年僅四歲的懷章太子的遺孤放了出來,冊立爲了皇太孫。

    這道旨意一下,滿朝譁然,天下震驚。

    當時先帝的龍體已經每況愈下了,昏迷的時候多,清醒的時候少,隨時有可能龍馭賓天,先帝一旦駕崩,四歲的皇太孫繼位,那就是實打實的兒皇帝,即便有託孤大臣輔佐,這皇位他也坐不穩當。

    果然,這位兒皇帝的皇位只風雨飄搖的坐了一年,就被牆倒衆人推了。

    聖人攻入京城後,兒皇帝就不知所蹤了,世間有人傳言他葬身宮中火海,也有人傳言他流亡外族,可誰都沒有想到,他竟然就藏身在京城近郊的青雲寨中。

    這李勝真的是膽大包天。

    韓長暮從說不清孰是孰非的舊事中抽身而出,面無表情的淡淡道:“那他們又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是爲何離開的。”

    趙浮生偏着頭想了半晌:“他們是什麼時候離開的,我得想想,我記得是五年前,哦,不對,是六年前,李大叔不知道因爲什麼事兒,和二叔大吵了一架,然後就帶着阿良連夜離開了山寨,他走之後,爹和二叔也命人在山下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最後也就算了。”

    “六年前,”韓長暮喃喃道,六年前發生了什麼事,讓李勝帶着謝良覿離開了藏身的青雲寨,他仔細回憶着,六年前,高昌國對大靖俯首稱臣,年年歲貢,而高昌王的弟弟麴廣慶正是那一年的使臣,在長安城中盤桓了半年之久。

    想到這裏,他雙眼一亮,不錯,就是在那時,李勝和麴廣慶達成了交易,滲透進了他辛苦經營的四聖宗裏。

    他收回神思,淡淡發問:“李勝二人離開青雲寨的時候,竇威岐上山了嗎?”

    趙浮生篤定點頭:“上山了,三,”他剛要叫一聲三叔,轉念又想到那人的所作所爲,頓時改了口,一臉厭惡道:“竇威岐上山了,只是他是什麼時候上山的,我實在是記不得了。”

    韓長暮若有所思的問道:“他和李勝的關係如何?”

    趙浮生一臉疑惑不解:“他們二人甚少說話,關係,應當不算好吧。”

    “那李勝在山寨的時候,和誰的關係最爲親近?”韓長暮問道

    趙浮生笑了:“李大叔和爹,還有二叔的關係都不錯,所以他們吵架的事我才記得那麼清楚。”

    夜色愈發的深了,子時已過,眼看着那漫山遍野的硝石筒就要炸了。

    二人正說着話的功夫,衆人腳下的地面劇烈的晃動了一下,近在咫尺的礦道洞口上,石頭撲簌簌的往下掉。

    整個礦洞竟然有了坍塌之勢。

    衆人趕忙起身,焦灼萬分的望向青雲寨的方向。

    幾聲“轟隆隆”的巨響,青巒疊嶂上騰起大片大片的灰白色煙霧,目及之處,山石滾落巨樹倒伏,頃刻間便是一片慘淡。

    “司使大人,”趙浮生心急如焚的喊了一聲,聲音顫抖的連不成完整的一句話,雙眼通紅,幾欲落淚。

    韓長暮擡了擡手,讓他噤聲,臉色陰晴不定的望着洞口。

    姚杳下意識的撲到李勝的身上,護着他免遭落石的襲擊,沒能看到他睜開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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