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錦衣長安 >第五百七十八回 甘草
    韓長暮心下一沉,擡眼卻見姚杳絲毫不見慌亂,反倒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了然一笑:“你又做了什麼?”

    姚杳挑眉:“果然什麼都逃不過司使大人的眼睛。”

    韓長暮哧的一聲:“果然溜鬚拍馬纔是姚參軍的拿手好戲。”

    姚杳撇了撇嘴:“大人這話可就有失偏頗了,卑職還會把藥換成麪粉。”

    韓長暮聞言愣了一瞬,“撲哧”一下笑出了聲,指着姚杳,笑着搖頭,摩挲着紙角,暗自思量起來。

    按照時冬口供上交代的,她是五年前經由四聖宗的安排,賣進安南郡王府的,而與她一同進府的還有七八個姑娘,但陸陸續續的又賣出去,或是死了的,現在只剩她一個了,不過當時進府的那些姑娘,她並不知道有誰是和她一樣身份的。

    韓長暮並不認爲這安南郡王府裏謝良覿只有時冬這一個眼線,他更不認爲謝良覿是從五年前開始謀劃這件事情的。

    謀劃此事不易,查清楚安南郡王妃的來歷更加不易。

    當年安南郡王即便是個不受寵不被重視的皇子,想要迎娶前朝餘孽也是不容易的一件事。

    他必定要將安南郡王妃的過往抹乾淨,重新給她捏造一個合適的,配得上皇子的身份。

    畢竟當年安南郡王妃是以揚州名門顧氏之女的身份,嫁給安南郡王的。

    說起來也是巧了,這揚州顧氏與前朝明帝那個顧,還沾了點親。

    故而這麼多年來,沒有人懷疑過安南郡王妃和前朝明帝有什麼關係,雖然都是同一個“顧”,雖然沾親帶故,但畢竟是十分久遠的事情了。

    謝良覿能查到安南郡王妃的舊事,必定是費了一些功夫的,他覬覦明帝寶藏已久,不可能只安插時冬一個人。

    那麼,姚杳提及的那個如玉,身份存疑,極有可能也是謝良覿安插進來的。

    茫茫夜色裏,草窩裏的宿蟲斷斷續續的鳴叫幾聲,輕悠悠的打破了夜的寂靜。

    韓長暮斂盡了笑意,正襟危坐的望着姚杳:“今日在安南郡王府鬧了這樣一場,估計天亮之後,聖人便會宣我入宮,安南郡王府的一切,就暫且交給你了。”

    姚杳嗤道:“別,這麼重要的事情,怎麼能交給我這麼個只會溜鬚拍馬的人呢?還是孟總旗更合適一點。”

    韓長暮看着姚杳的笑臉,一掃心頭淡淡的陰鬱,眉眼俱笑道:“怎麼,還記仇啊。”

    姚杳抿了抿嘴:“卑職這哪是記仇,分明是怕壞了司使大人的差事。”

    韓長暮苦笑了一下:“孟歲隔另有差事,而我進宮後,還要小心應對,不知什麼時候才能出宮,只有安南郡王府的事情不出問題,我纔沒有後顧之憂。”

    姚杳神情一肅:“司使大人放心,卑職定然看緊了世子和那幅四美圖。”她微微一頓,話鋒突轉:“可是大人,既然聖人在安南郡王府裏安插了不止一個眼線,那大人怎麼還敢冒這個風險,鬧這樣大一場,就不怕,”她欲言又止,看了看韓長暮。

    韓長暮嚴肅道:“無事,你只管說。”

    姚杳嘆了口氣:“那卑職就直說了,聖人忌憚韓王府手中的兵權已久,司使大人又插手了安南郡王府裏的事情,就不怕引起聖人的猜忌,給韓王府惹來滅門之禍嗎?”

    “你,是在擔心我?”韓長暮緊緊抿着嘴角,想笑,卻又生生忍住了。

    姚杳臉色如常,似笑非笑:“我比較擔心若聖人對你下手,會不會遷怒於我們這些小卒子。”

    韓長暮想擡手揉一揉姚杳的發頂,手擡到半空,最終還是收了回去,無奈的苦笑一聲:“放心吧,我既然敢如此做,自然有應對的手段,不會連累到你。”

    姚杳掀了下眼皮兒,懷疑的望着韓長暮。

    放心,她纔不會放心呢,城門沒有失火,但都殃及了池魚的事情還少嗎?

    韓長暮抿脣不語。

    就在二人四目相對,互相質疑之時,一個婢女急匆匆的跑了進來,滿腦門子熱汗砸到地上,一臉的驚慌失措:“不好了,世子,世子不行了!世子出事了!”

    韓長暮和姚杳齊齊站了起來,錯愕的對視了一眼。

    難道最壞的那個結果最終還是出現了?

    韓長暮冷着臉道:“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婢女嚇得渾身發抖,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哆哆嗦嗦的回稟:“世子,世子,世子用瞭解藥之後,氣息原本已經平穩下來了,可是,可是剛過了沒一會兒,世子就吐了血,連氣息也弱了,就,府醫看過了,說是,說是世子不行了!”

    韓長暮和姚杳飛快的對視了一眼:“走,去看看。”

    深夜裏的安南郡王府原本應該是最安靜的,空氣中瀰漫着清新而潮溼的水氣,青草香比花香更加能夠撫慰人心,讓人睡得安穩深沉。

    可今夜的安南郡王府寧靜不再,人心惶惶,沒有人能睡得着覺。出了那麼大的事,世子的傷勢又突然惡化加重了,府裏上上下下的人都在擔憂自身前程,甚至於是生死。

    韓長暮冒着深重的夜露,趕到了前廳,還沒走進去,就聽見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和喊叫聲。

    “世子,世子,世子啊。”

    “我的兒啊,你,你這是怎麼了,我的兒!”

    韓長暮和姚杳對視了一眼,心中生出不祥之感。

    姚杳心裏咯噔了一下,她爲了試探如玉,之所以敢將解藥換成麪粉,就是篤定如玉和如玉背後的那些人只敢拿安南郡王世子的生死威脅安南郡王妃,卻不敢真正害死安南郡王世子,要不然也不會下這種只會讓人吐血虛弱,像鈍刀子割肉一樣的慢性毒藥。

    若真的想要世子的命,直接用見血封喉的烈性毒藥豈不更簡單省事,一勞永逸。

    可現在,聽安南郡王妃哭的像死了親爹一樣,莫非她判斷失誤,這些人心狠手辣不顧後果,當真把世子給弄死了?

    想到這裏,她不禁心下大慌,越過韓長暮,疾行幾步,率先擠進了前廳。

    前廳砸了一地的碎瓷片,而繞過隔扇,寢房的地上更是一片狼藉,深褐色的藥汁和鮮紅的血跡混合着,淌了滿地。

    不知有多少人在這間寢房進出過,凌亂的腳步踩得到處都是血跡斑斑,看得人心頭一悸。

    姚杳的心突突直跳,這得是吐了多少血,才能把地上糟蹋成這個樣子。

    她忐忑不安的走過去,看到安南郡王妃趴在世子身上哭的不能自已,深深淺淺的淚痕在錦被上洇開,她面前的錦被溼了一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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