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從雲披着一身甲冑,騎馬帶頭往南走,身邊親衛環伺,帶了一把弓,一長一短兩把橫刀,平時最喜歡用的長矛這次沒帶。

    山路兩旁樹木茂密,張牙舞爪的樹枝經常伸到路上來,白天還好,大晚上帶着長度三米左右的長兵器騎馬趕路,說不定什麼時候就被樹枝掛下去了。

    “大帥,你慢點走!”後面的親兵呼喊。

    史從雲沒停下,回頭大聲道:“說什麼屁話,現在不能停,馬上趕到南面去,那邊說不定已經打起來了,再說屁話老子抽你。”

    一時間,行軍的速度更快了。

    山裏風聲呼嘯,夜裏星光點點,山谷間的大道過了劍門關更加好走,衆多騎兵排成連綿數裏的長隊,正沿着山間的道路往南。

    大量士兵衝過劍門關,後方依舊是沿着谷底往南的山路,但走一二里地後,兩邊的山逐漸不那麼陡峭,夜光下能看見大道兩邊山樑上時不時有田地和小路。

    這些田地和河南河北那種平原上大片相連的平坦田地不同,它們多是小片的梯田,以水田爲主,夜光下田間閃着粼粼波光,蟲鳴鳥叫匯成一片,恍如伴奏,即便在隆隆馬蹄聲中也能聽清。

    比起易驚的鳥雀,蟲就遲鈍多了。

    史從雲的馬順着大道一直往前,主帥帶頭,全軍士氣異常振奮。

    他已經好久沒有親自躍馬馳騁,衝鋒陷陣的感覺了,這次親自披掛上陣,史從雲也感覺渾身熱血都燃起來,迎着夜風往前馳騁,身邊親兵將領環伺,身後千軍萬馬。

    說來他也不過剛剛二十出頭的年輕小夥,但因爲這些年來總是坐鎮後方,統籌全局,搞得好像他是個少年老成的老狐狸一樣,以至於衆將和他交往的時候都會忘了他的年齡。

    親自領兵除了躍馬馳騁,也有鼓舞士氣的用意。

    所謂正奇結合,正兵永遠是最重要的,歷史上王全斌到劍門關下時,屬下給他出主意說問蜀軍戰俘得知東面的來蘇小路可以把有限兵力繞道到劍門關後方。

    王全斌畢竟是悍將,第一反應就是自己帶兵去抄小路,卻被手下將領勸阻,說蜀兵畏戰,直接發起攻擊就可以,主將不應該行奇兵。

    於是王全斌自己帶兵正面進攻,派部將帶人們走小路去抄蜀軍後路,王昭遠知道宋軍出現在後背後,自己率軍回去阻攔,留部將守劍門關,結果被王全斌攻破,隨後兩軍匯合,又把王昭遠打得落戶流水。

    這就是非常典型的正奇結合,奇兵能有特效,但身爲主帥,正兵纔是王道,奇兵只是一種輔助。

    所以正兵要強要能打,才能保持長久的勝利,奇兵就相當於賭博,但小賭怡情,大賭傷身,奇兵需要合理規劃成本,不能影響正兵,因爲奇兵不能保證百分之百生效。

    史從雲時刻都希望自己手下的大軍保持戰鬥力,這是他的立身之本,權力之源。也時刻記着無論是個人,組織還是國家,想要擺脫困境,最重要的是壯大自身,自身的強大才是破除一切困難利刃。

    陰謀詭計必不可少,但只是一些輔助手段。

    這次他們比王全斌順,大軍纔到利州,史從雲立即派人攻佔嘉萌關,從嘉萌關南下是有繞到劍門關後方的小路的,邵季繞後會比當初宋軍順利更多。

    所謂雄關要道都是死的,但人是活的,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

    劍門關光是史從雲知道的就有兩條路可以繞過去,一條從別面嘉萌關南下,到達劍門關後方十餘里外的漢源坡。

    一條是從東面的來蘇小路也能繞到劍門關後,更遠的就像當年鄧艾,直接從北面繞。

    而號稱天下第一雄關的山海關,巔峯時城牆長達十餘里,高超四丈,數個關城相連,能在關城屯兵數萬,同時供士兵家屬生活,可依舊能繞過去。

    關是死的,人是活的,守將不知兵,不知道怎麼守,給什麼關都沒用。

    光五代以來,已經不是第一次北方大軍越過劍門關了,上次河南人建立的前蜀滅亡大致三十多年前,更是離譜,大軍纔到利州,劍門關直接投降。

    這幾乎就像魔咒,一方面古往今來人們總是不遺餘力的稱讚蜀地的險要,關城堅固,親自經歷棧道、秦嶺、大巴山的人也感同身受,但幾乎每次只要南北大國下定決心要滅蜀,大軍一到,幾乎都能打進來,然後蜀地政權滅亡。

    史從雲在星月下躍馬往南,大道已經越發寬闊,他帶頭,將士們士氣振奮,越來越多的人從後面趕上,將他護在中間。

    党進、王全斌、慕容延釗、潘美等紛紛爭相恐後,軍中大量驍勇將士也紛紛跟上來,力爭前沿,不恥在後。

    史從雲被這些愣頭青搞怕了,逐漸放緩馬速,還不知道什麼時候到達戰場呢,可不能浪費馬力。

    很快,當大穿轉過一處林木茂密的山谷,眼前瞬間豁然開朗。

    遠處山坡平緩,大道從平緩山坡腳下穿過,月光下兩側山上的茅屋成排,但不見一點燈火,下方大道里火光沖天,喧鬧明亮。

    大量營帳和火光在大道上,喧鬧嘈雜。

    東面是數不清的人影,後方則是大量營帳,全在西面的山坡和山腳。

    而東面的山谷情況被緩坡擋住視野,史從雲停馬,大家很快都猜出情況,“邵季他們可能在東面!”有人說道,聲音雜亂,他一時間聽不清誰說的。

    但即便不說史從雲也猜到了,這裏距離前方蜀軍大約三四里左右,蜀軍大量兵力不面對北面而是堵住東面山谷顯然是懼怕東面威脅。

    這裏距離劍門關至少八里以上,能威脅蜀軍的自然只有繞後的邵季,劉清川所部。

    史從雲二話不說,拔出長橫刀,高聲道:“沒有命令,沒有陣型,全軍殺過去!殺敵立功就在今日!”

    事到如今,再搞什麼陣型和命令都沒用了,此時他們的位置在蜀軍側翼,距離蜀軍很近,夜色是他們的掩護,如果等蜀軍斥候發現他們,戰反而不好打了。

    夜戰因視野受限,交流溝通困難,最考驗部隊的紀律性,精銳度和士兵的經驗膽氣,但這種考驗是雙向的,對於周軍是考驗,對於蜀軍也是考驗。

    史從雲一聲令下,隨後率先大馬順着大道往南走,不過很快越來越多的人影紛紛越過他,越來越過的馬蹄聲將他拋在身後。

    黑色的鋼鐵洪流在月光下向南奔涌,史從雲在冷風中跑了半晚上,卻沒有遇到什麼敵人,距離敵人最近的一次大約二十多步,但士兵環伺的親兵早比他動手,弓弦一響,黑暗中若隱若現的敵人已經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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