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因爲身邊躺着的那個人,住慣了的公寓都好像變成了另一個地方一樣。

    更溫暖,更有煙火氣息的地方。

    ......

    太宰看着對面今時的側臉。

    平時看他雖然長得也算好看,卻不怎麼起眼。但當他真正沒有表情的時候,就會發現,一直以來,他是在做“恭謹”的表情的,眼神下垂,嘴角微微地抿着,整個人都像是很無害。

    但此時,月光照在他的臉上,真如同照在皚皚的冰雪上一樣。

    他睡得很輕,每次自己一翻身他就會立刻睜開眼睛,彷彿含着刀劍的清影的眼神一閃之後,又濛濛地沉澱下來,所有的銳意斂去,又是平時默默地跟在他身邊的小朋友了。

    然後當他看向自己,發現自己也在看他的時候,就會一彎眉眼,露出一個安撫的笑,眼神就像初見時那樣溫柔。

    然後用口型無聲地說,“睡吧,我在這裏”。

    “......”

    將被子拉到臉頰上,只露出一雙眼睛,太宰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把這個笑容完完整整地在心裏收集起來。

    說完這句話之後,像是預料到沒有什麼別的事,今時又閉上眼睛,恢復了之前在自己面前的毫無防備。

    “......”

    太宰看着他的睡臉,不由得想起不久之前,他以那麼篤定的語氣說出的那些話。

    那時他俯身在自己面前,眼睛裏像是有某種灼灼的光,亮得月色都黯淡了下去。

    “——但現在我在這裏。”

    “我會陪着你,直到我不能再這麼做爲止。”

    ......

    他想,原來小朋友也這麼會說漂亮話啊。

    說得好聽,可是其實只是一句廢話吧?

    因爲,這世界上任何人的離開,不都是因爲各種各樣的理由,而不能再待在自己身邊了麼?

    既然從一開始就知道現在的一切是暫時的,是虛假的。

    已經、清楚地意識到會失去。也不會因此受到什麼傷害。

    ......那麼,就這一次,稍微貪戀一下那份溫暖,也是可以的吧。

    他這麼想着。

    ......畢竟我,真的好冷啊。

    ......

    酒精和身邊的人均勻的呼吸都在模糊着自己的意識,恍恍惚惚地,在他眼前,數個畫面重疊起來。

    祭典之夜,他手持一枝櫻花,帶着那麼清淺的笑意說:“會有一個人,看着你,就覺得欣喜。”

    那一霎夜風吹起了滿街花香浮動,他好像是櫻花幻化成的精怪,要來勾魂攝魄。

    人羣涌動的街頭,他一把牽起自己的手,手心的溫度暖得好像可以灼傷人:“那要一起去看紫藤花麼?”

    山頂上,暖色旖旎的夕陽下,他站在自己身邊,望着腳下寧靜的城市與緩緩起伏的大海,表情是一片恬淡與微微的歡欣,說“很好看”。

    繁星下,夜色裏,一片夏蟲聲中,他注視着自己,以寧寂又有些悲傷的語氣說,“願意對你好的人彌足珍貴”。

    清冷的月色下,兩隻手緊緊相牽,令人心安的溫度傳遞過來,他靜靜地說,“擁有過就很幸福”。

    ......

    歷經了痛苦卻依然保留着一顆光明的心。

    瞭解這個世界殘酷的本質,卻又堅信着這個世界上存在着的善良。

    他的語言和生活習慣上的細節無可挑剔,就只能從世界觀來入手分析。

    以他的身手和反應力,還有對上暴力與血腥的面不改色,必然經歷過相當數目的戰鬥。

    而如果意志這麼堅定的話,一定無比堅信自己的戰鬥是爲了更好的結果,對自己戰鬥的理由毫不懷疑。

    那麼,什麼樣的戰鬥,會使他保持如此不可撼動的信念呢?

    他的敵人經常進行羣體攻擊,因此他每次都是在犧牲幾個敵人的同時,保護下幾十幾百倍、甚至更多的人,從救下和葬送的人命數量上看,從世俗的角度,毫無疑問是正確的。這是理智上的合理性。

    同時,他的敵人所攻擊的對象裏有不相關的、甚至是完全無辜的人員,因此構成了一般人眼裏道德層面上“不可原諒”的行爲,要殺死對方也就不會感到猶豫。這是情感上的合理性。

    大範圍攻擊,無辜人員。

    ——恐怖分子。

    ......

    雖然一切都在按自己料想中的發展,但總有一種,這件事其實早就已經脫離了自己的掌控,的感覺。

    ***

    又一次、站在首領辦公桌前。

    森鷗外悠悠地發問,“太宰君也聽說了,昨天Mimic組織在一夜之間覆滅的事件吧?”

    “是。”

    森鷗外將雙手疊在一起,露出微微的笑意:“那麼,關於這件事,太宰君有什麼想法嗎?”

    直視着首領,太宰面色平靜,和往常一樣回覆道。

    “根據報告,現場發生了爆炸,已經無法判斷Mimic成員的具體死亡原因和時間。

    “根據DNA測試結果,可以判斷其頭目紀德已死,但因爲其手下的相關信息不全,不能確認是否完全覆滅。

    “現場只有地上寫着一個字母,‘K’。”

    “Mimic是法國戰犯,又作爲非法僱傭兵活動。調查他們的仇家,可以發現一位符合條件的‘卡夫卡(Kafka)’,生於奧地利,異能力“審判”,可以根據對方殺人的數量生成相應威力的武器。自從父母在一次僱傭兵活動中被Mimic所殺之後,五年來一直在追查Mimic的蹤跡,最近也有在日本活動的痕跡。”

    “不錯的分析。”森鷗外鼓掌,“和我所想一致。......但這可就難辦了,和異能特務科的說法是異能對上Mimic首領有一戰之力的織田君出手,但我們冒領下這麼大的事件,就算是我也有點於心不安啊。”

    “不會的,首領。”太宰看着愁眉苦臉的森鷗外,淡淡地說,“對方是那種一心復仇的人,不會在意日本當局對解決Mimic給的獎勵。

    “況且,這件事畢竟是在日本發生的犯罪,被異能特務科發現,對他而言,反而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他使用一個字母署名,代表自己復仇的記號,卻沒有寫全名,證明並不想真正被當作罪犯抓捕。現在也回到奧地利與妻兒團聚,沒有要自首的跡象。

    “但他應該不知道,日本當局還有有安吾這個能獲取物品記憶的異能者存在。”

    “只要我們主動透露給他這個信息,再說願意替他頂罪,如果他的行爲敗露就說是由我們指使、威脅,就皆大歡喜。我想您也應該已經派人去這麼做了吧。”

    “......哎呀,所以說,有太宰君這樣的部下,真是讓我省去了不少心力啊。”森鷗外斂去了剛纔貌似很頭痛的神情,重新換上那種溫和卻深不可測的笑容。

    “——那麼,回到一開始的話題。你已經完全安排好了?”

    “是,接下來會向您詳細說明。還請首領全力協助我的計劃。”

    “那是自然了。你是我珍愛的部下啊。”森鷗外嘴角噙着微笑,眼中卻閃着介乎狼與狐狸之間的光。

    “......承蒙您如此信任,非常感謝。”太宰笑着回視,眼裏閃動着一模一樣的光芒。

    ***

    同一天,橫濱街頭,一處不知名的酒館裏。

    太宰舉起酒杯,望向來人,笑吟吟地說:

    “——呀,沒想到您真的來啦。快請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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