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翻箱倒櫃找我之前在中國遊覽時買的“大紅袍”紅茶,聽聞後嘆了口氣:“不用了,我去吧。”
......
之所以我知道他其實叫費奧多爾,是因爲波威爾告訴我,有人在後臺通過房間號查詢了我的信息。
如果不是因爲發現這趟郵輪之旅很可能並非想象中的度假,我也不會這麼警惕。但她這話一出,昨天那麼巧合在走廊裏遇到又犯低血壓的俄羅斯人,就有那麼一點可疑了。
——居然能讓大名鼎鼎的“死屋之鼠”的首領對我感興趣,該敷衍地說一句幸甚至哉嗎。
不過,反正他目前表面上對我還很友好,繼續裝裝樣子,也好繼續觀察他究竟想做什麼。
我把剛剛找到的、姑且當作替代品的烏龍茶放在櫃子頂端,站起身來,走到門前,問道:“久等了。哪位?”
“呀,路德維希先生,午安~”
再熟悉不過的輕快聲音傳來。
“......”
一瞬間我有點不想開門,但杵在走廊裏,畢竟尷尬。
於是我拉開了門,說:“午安,太宰君。”
太宰歪着頭,雙手背在身後,無比歡快地說:“那天恰巧看見您進了這個房間,就一直想來拜訪啦~”
說完,像貓一樣抽了抽鼻子,然後露出星星眼:“哇,好濃郁的茶香誒,我可以嚐嚐嗎~?”
......我本來以爲和他在門廳說幾句話就得了,沒想到他還想進來喝茶。
只是和我的話,其實我不打算同意。但費奧多爾還在裏面,我不清楚他們在太宰還在黑手黨時有沒有接觸過,但如果因爲我對太宰太過冷淡、被他發現了我們認識,警惕性自然會更高,也就不方便我試探了。
就在我猶豫的一秒間,背後費奧多爾的聲音傳來:“......路德維希先生?”
我回過頭去,看到他不知什麼時候摘了自己的風雪帽和披風,只穿着一件乍一看簡直像束縛服的襯衫,倚在門邊,流淌着暗沉沉的紫光的眼睛裏帶着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望向我。
“......”
一旁的太宰好像驟然間失去了呼吸,他靜靜地站在那裏,看着我們,眼神一片空白。
“抱歉。”我折回去,拿起翻出的茶桶,開始向杯中灑,“只找到這個,我一會兒再翻翻。”
“這種也很好,您不用費心的。”費奧多爾接過我新泡的烏龍茶,笑得恬然,眼神輕輕地向太宰的方向一瞥。
“......”就好像剛剛的凝固只是錯覺一樣,我再看他的時候,太宰的表情已經完全恢復如常,眼中一片陰沉,臉上卻笑得燦爛:“哎呀,您是和朋友一起呀。我現在來喝茶的話,是不是打擾了?”
......
我看看他們隱隱有些針鋒相對的眼神,心下了然:他們是認識的。
那麼現在正好方便我觀察他們兩人之間的關係,從而進一步揣測費奧多爾出現在這艘遊輪上究竟想做什麼,所以何樂而不爲呢?
於是我笑了笑,說:“喝茶聊天,就是要人多才熱鬧。不嫌棄我的茶的話,請。”
然後問:“羅季昂·羅曼諾維奇,這位想和我們一起喝茶,可以吧?”
“當然。”費奧多爾含笑說。
“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宰說着,步履輕快地走進來,一撩衣襬坐在了圓桌旁的第三把椅子上,對着費奧多爾,笑容滿面地說:“你好呀,初次見面,我叫太宰治。能不能告訴我你的姓名?”
“羅季昂·羅曼諾維奇·拉斯科利尼科夫。很榮幸認識您。”
費奧多爾也笑得極其溫和,聲音似乎比平時還要更加輕柔。
兩人視線相交匯之際,好像有無形的火花迸濺出來。
“......”
我目睹了他們端坐在茶桌前、帶着如出一轍的微笑無比流暢地談天說地的場面,感到有點懷疑人生。
聊天室“大腦空空如也”(3人)
當呼吸化爲空氣:我自閉了。
當呼吸化爲空氣:這刀光血影,這劍拔弩張。
當呼吸化爲空氣:怎麼搞得好像一對情侶在我這裏同時抓包對方似的?我發出的光好閃亮啊?
當呼吸化爲空氣:你們誰來解放我,我想出去溜達了。
祕史:......??我們不在的時候你都承受了什麼?
獻給虛無的供物:......你能產生這種聯想,也真是厲害。
想到的比喻生動形象,不是我的常規操作嗎?
......感覺最近亞利夏說話我越來越聽不懂了。
他不會真因爲那天我撓他癢生氣了吧?不會吧?
那,我再撓他一頓癢,以示認錯?
我陷入新一輪沉思的時候,救星到了。
江戶川亂步叉着腰,很生氣地說:“路德維希!說好了帶我買零食,你也忘記!你太讓亂步大人失望了!”
我恍然大悟,看向手錶:“......是一時忘記了時間,但不是還有一個小時嗎?而且,你怎麼過來的?”
“你還狡辯!”江戶川更生氣了,“如果不是我讓國木田把我送到這裏,你一定就忘了!不許小看亂步大人的推理能力!”
“好好好,我的錯,沒小看你。請你一瓶汽水,別生氣,別還沒步入老年就高血壓。”
我無奈地說着,無視了亂步的“亂步大人才不會高血壓呢!你好煩!!”,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風衣,一邊往身上套一邊往外走。
然後回頭,剛想跟那兩個人說,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茶隨便喝。
就看見太宰直直地看着我和江戶川,說:“......亂步先生?”
......他們兩個又認識?
不過,武裝偵探社和異能特務科應當交集不少,他們打過交道,也不奇怪。
只是,該不會這裏坐着的四個人,兩兩都在其他人不知道的情況下認識吧?這是什麼排列組合題嗎?
“哦,太宰,你也在啊!”江戶川倒是有些高興似的揮揮手,叼着嘴裏的棒棒糖,含混不清地說。
然後他掃了一眼費奧多爾,說:“......這就是你常提的俄羅斯人?你們聊,路德維希我借走了。”
常提?
看來他們的恩怨比我想得還要深。
原本我那句話只是玩笑,但現在看來,說不定是真的。
只不過,我以爲他已經加入異能特務科了,沒想到又與死屋之鼠這種黑暗面的組織有牽扯。
費奧多爾這時卻往後輕輕一滑椅子,站了起來,說:“......兩位是要去本層的餐廳吧?正好我和路德維希先生只喝了茶,不知可否允許我同行?”
太宰又換上了一如往常的笑容,也悠然站起身來:“呀,正好我下午茶也還沒有喫東西,不知道方不方便帶我一個呢?”
“......”
爲啥都想來啊?你們是真的餓了嗎?
就算餓了,至於嗎?
......
就這樣,我的逃跑計劃破滅了。
不過,好歹我不是在獨自發光發亮了。謝謝你江戶川。
***
帶着江戶川買完零食,我們回到太宰和費奧多爾坐的桌子。
一個小方桌前,四人各據一角,面面相覷。
......
江戶川喝着葡萄味的汽水,高高興興地說:“路德維希,果然還是你脾氣最好,真的不打算來我房間一起看動畫片嗎?”
這個邀約他發了好幾次了,可能是覺得就算我前幾次不同意,這次也該同意了吧。
不過我確實是這麼想的,也開始有點好奇到底是什麼片子讓他這麼癡迷了,於是說:“既然你邀請我這麼多次,再不答應,也不合適了。你說個時間?”
江戶川一下子興奮起來,眼神亮晶晶的:“那今天晚上?八點?你記得我房間號吧!”
“嗯。那今晚八點。”
“......”費奧多爾側眼看着太宰,微笑道:“太宰君不會想也一起去看吧?”
“嗯?”太宰將視線放到他身上,一臉無辜,“怎麼了嗎?我很好奇亂步先生想看什麼呀。可以嗎,亂步先生?路德維希先生?”
“......”
江戶川睜開他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太宰,神情有點莫測。
然後一下趴在了桌子上,不情不願地哼哼:“......啊啊,太宰也好麻煩。我就破例同意你來吧。”
“......”
我去哪裏,他就去哪裏。
是這樣的打算吧。
那就隨他吧。
我看着太宰說:“沒問題。”
他愣了一下,隨後又笑了起來。
笑容卻與往常不同,眼神很寂然,又很遙遠,像是河川上微涼的霧氣,橫貫在兩岸之間,模糊了隔水相望的人的眉眼。
忽地傳來一聲小提琴撥絃般的輕笑聲,費奧多爾曲起手指敲了一下桌子,說:“話說到這裏,似乎我也說上一句想去,才比較合適。可惜我晚上有約,不能與諸位同去,實在遺憾。”
江戶川滿不在意地擺擺手,說:“小事而已,你不想去就不去吧。......對了,路德維希——”
話音剛落,餐廳裏卻突然傳來一聲刺耳的尖叫。
——門口一個服務員眼神一片空洞地說:“主管。請您過來一下。”
說完這句話,他就倒在了地上。
一瞬間餐廳裏靜得連呼吸聲都能聽見,所有人的呼吸聲,匯聚成一個巨大的風箱。
幾秒鐘後,一個穿着高跟鞋、披頭散髮的女人出現在了自助餐廳門口,她說,
“——殺人了啊啊啊啊!!”
《[文野]溺亡於月光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