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松明似乎完全聽不進去他每一句話,一雙渾濁蒼老的眼,擴張着遍佈着濃濃激烈的情緒,想說話,奈何怎麼都說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勉強發出來的嗓音十分粗獷刺耳。

    盛斯衍將他的模樣盡收眼底,漠漠然的哂笑,“難道,你不想知道箏箏的情況嗎?”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定海神針,戳中了顧松明的死穴。

    果然,他在一震後,終於能識時務的漸漸冷靜下來,不過看着盛斯衍的眼神,依舊充滿了憤恨。

    盛斯衍絲毫不在意他的眼神。

    雙腿優雅交疊在一起,他施施然的說,“我想這段時間,你最想知道的是,她究竟有沒有落入我手裏,有沒有被我抓到。”

    顧松明冷靜着,不再費力開口說話,靜待他說下去。

    “如你所願。”盛斯衍笑着,然而那笑着的弧度陰陰涼涼的,“她逃了,跑得很乾脆,逃得很遠。”

    聽到這裏,顧松明似乎放下心來,肉眼可見的長舒一口氣。

    盛斯衍靜着氣,“據我手底下一路追蹤過去的人彙報,大約可以知道,她是往南邊方向跑的,但具體她此刻身在哪個地方,依舊還是不從得知,也無法推測。”

    看來顧時箏已經完全徹底脫離了他的追蹤,顧松明更放心了。

    “算算時間,從她開車離開雲城到現在,過去了十來天。”盛斯衍暗沉垂眸的笑了笑,喃喃囈語般的道,“時間……過得真快,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十來天。”

    顧松明冷着臉的看他,不知道他這個莫名其妙的話,究竟想表達什麼。

    盛斯衍對他是什麼眼神不以爲然,目光又落向病牀,繼續不快不慢的道,“你說,這十幾天,從小豐衣足食,十指不沾陽春水,在別人擁簇伺候中長大的她,究竟都是怎麼過的?”

    一想到顧時箏無家可歸,一個人顛沛流離,落魄的逃亡在外,顧松明一雙老眼痠紅了,霧氣瀰漫上來。

    “你心疼了是麼。”盛斯衍靜靜地看着他,“我也挺心疼的,畢竟她是那麼嬌氣的一個人。”

    他心疼?

    他會心疼?

    顧松明宛如聽到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頃刻間對盛斯衍只有無邊無盡的恨,他無法不恨盛斯衍如此逼迫顧時箏,他也恨他自己。

    盛斯衍似乎能洞悉出他內心的所有想法,不禁垂眸低笑一聲,“真是挺奇怪的,我說謊演戲的時候,你們都會深信不疑,我難得說一句真話了,反而不會有人信了。”

    看來他天生不合適說實話。

    “算了。”

    是不是實話不重要,別人信不信也不重要。

    盛斯衍斂去了眼底深處的幽然色澤,轉爲對顧松明道,“明叔,我想你也不願意看到,那麼嬌生慣養的她在外面受盡苦頭,不如……你出面,把她叫回來,如何?”

    上次他這麼提的時候,顧松明都沒有答應,如今好不容易顧時箏逃脫他的手掌,更不可能答應。

    盛斯衍不溫不火的道,“只要你願意出面把她叫回來,我可以跟你承諾,不傷害她。”

    顧松明精神震了震,訝異地凝視他。

    險些就要心動了,然而隨之聯想到盛斯衍爲了得到顧氏報復他,究竟能處心積慮到什麼地步,剛冒出來的一點心動,頃刻間煙消雲散。

    承諾?

    盛斯衍的承諾,在他眼中一文不值,這個所謂的承諾,根本是不懷好意的欺騙,是誘導的陷阱!

    透過顧松明面部表情的反應,盛斯衍知道,他的提議被拒絕了,顧松明彷彿在叫他別白費心機。

    時至今日,想再讓顧松明取信於他毫無可能,盛斯衍也清楚自己的天真。

    他暗沉笑了下,對此不再堅持。

    爾後,盛斯衍慢條斯理的站起身,“既然談不攏,那便罷了。”

    雖然如果他一定要顧松明出面,把顧時箏逼回來,他實在是有諸多強制性的法子。

    但他終究還是放棄了逼迫。

    盛斯衍說,“你好好住着院,好好聽從醫囑,這傢俬人醫院我已經買下來了,他們會以你的病情爲最首要的職責,沒有不相干的人會來打擾你,我也不刺激你,畢竟你得活着。”

    顧松明眼神很冷。

    “哦對了。”盛斯衍想起什麼,轉身前又囑咐道,“可別千萬想不開,自己拔了氧氣管之類的事,這個醫院會有醫生護士爲你二十四小時服務,你想死沒有那麼容易,倘若你真的要尋死覓活,那會令我很爲難,你讓我太過爲難,就不要怪我爲難箏箏了。”

    威脅,赤裸裸的威脅。

    到了他這個歲數成爲盛斯衍的階下囚,還變成現在這個無法自如行動的殘破境地,顧松明確實有過,像他這樣的殘肢敗體活着都是顧時箏的負擔,活着就是盛斯衍拿捏顧時箏的把柄軟肋,他確實想過,不如以他的死來了解所有。

    他死了,說不定盛斯衍就可以放過顧時箏了,然而盛斯衍似乎洞察了他的內心,不准他死。

    那份言下之意的威脅,簡直令顧松明痛恨至極,悔恨至極,悲痛絕望至極。

    想死卻又不敢,有時候,也是莫大的折磨。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