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江言敬終於忍不住了,跑去物業打聽那個女人。
物業說她死了,死於心臟病,就在那天晚上。江言敬崩潰的樣子恐怕讓他們誤以爲江言敬和那個女人有一腿,但這不重要。江言敬都聽到了,她是活活被人掐死的,江言敬聽的一清二楚,雖然自始至終她沒有機會說一句話。
江言敬給房東打電話,要求退房並退還押金和房租。這是個押一付三的房子,而江言敬剛剛纔交了這個季度的所有費用,甩手就走的損失江言敬承擔不起。
房東理所當然地拒絕了,他先是安慰江言敬,說心臟病是常見病,沒什麼大不了的,又不是自殺,他殺,有鬼,江言敬一個大男人怕什麼。再說江言敬住的是她樓上,又不是她那一間,周圍人都好好的,江言敬憑什麼退房。
江言敬不知道該怎麼表達那晚上江言敬聽到的聲音,江言敬不想讓自己看起來神經質。就在江言敬和房東來來回回的拉鋸戰而江言敬快堅持不住的時候,房東告訴江言敬一個好消息,樓下的房間又租出去了。
樓下的房東也是神通廣大,他找到了一個來大城市打拼的年輕退伍兵,一身陽剛之氣,天不怕地不怕,一聽說這麼便宜的房子馬上拎包入住。
江言敬很快就見到了這位大哥,平頭,高個,一身腱子肉加一臉橫肉,在某個企業當司機兼保鏢。他喜歡在晚上健身,江言敬能聽見他陸陸續續添置了各種器材,跑步機,動感單車,單雙槓和沙袋,每天晚上輪流來一遍,和着手機裏勁爆的直播聲。
他在樓下生猛的運動量讓江言敬安心,雖然他這個人也不好接觸。他經常亂停車,亂扔垃圾,喜歡握起拳頭和人說話。但江言敬不在乎,江言敬又沒有車,也不會去招惹他。
生活好像又恢復正常了,甚至江言敬開始懷疑那天晚上江言敬聽到的一切真的就是一個噩夢,雖然江言敬用理智還說服不了自己。
但是好景不長,三個月之後,退伍兵也死了。
他死的那天晚上,其實江言敬也聽到了,只是江言敬當時並不知道。
那天江言敬正在客廳收拾碗筷,卻聽到樓下的手機直播發出受干擾一般呲呲的聲音,聲音不大但是讓江言敬覺得難以忍受,江言敬向來對這種電磁聲非常敏感。
江言敬把碗筷端到廚房去洗,打開水龍頭的瞬間,隱隱約約又聽到樓下退伍兵一聲大吼,誰在那兒。江言敬以爲自己聽錯了,但還是下意識地關掉了水龍頭側耳再去聽。
跑步機的聲音還在繼續,但當時江言敬沒聽出異樣。倒是他手機裏的直播節目恢復了正常,又開始播放起吵鬧的音樂。江言敬繼續洗碗,就把這件事放下了。
知道他死了以後,江言敬才突然想明白,第二次聽到的跑步機聲音其實變輕了,退伍兵已經沒在跑了。他被發現的時候倒在單槓下面,法醫說是他自己摔斷了脖子。
不管摔斷了哪兒,這房子江言敬是不敢住了,樓下連續兩個租客死於非命,前後不過才三個月的時間,簡直日了狗了。江言敬感覺自己每天像是住在一個安靜的墳塋上,說不定哪天黴運就會上升到江言敬這層樓。
好在房子馬上到期了,江言敬跟房東打電話要押金,並且表示江言敬會盡快聯繫房子搬走。房東這個老賊這次也沒什麼好說的了,小區裏大家也都議論紛紛,都覺得這個房子有問題,聽說樓下的房東還偷偷請人做了法事。
可江言敬後來還是沒能搬走,箇中緣由不細說了,總之人窮志短,偏偏江言敬又極愛乾淨,不喜歡跟人合住。在跑遍城裏大大小小的出租屋後,江言敬發現不是離公司太遠,就是價格太高,或者房間太逼仄室友太雜亂,總之沒找到一處應心的地方。
這時房東那個老狐狸又趁機行動,他見江言敬不再催促他還押金,反而主動聯繫江言敬。先是說他的房子對江言敬多麼合適,江言敬住起來多麼便利,又說這個事情他也覺得很抱歉,最後放出大招,他要免江言敬半年的租金。
江言敬馬上就心動了,整整半年的租金,這意味着半年以後江言敬就可以用省下的錢搬去心儀已久的好房子。
房東也直說了,如果半年後江言敬不想住了,他任江言敬搬走。他留江言敬只是因爲如果江言敬現在就搬,他確實不好招租。而且房子空着會流言四起,以後說不定更難租出去了。
江言敬淡淡地說先考慮一下,但是第二天就拿定了主意。江言敬又去廟裏請了一尊菩薩,把北邊的書房空出來擺個供桌,當晚就心靜了好多。樓下也再沒有奇怪的聲音了,一丁點都沒有,江言敬再三告訴自己那只是兩起意外,然後繼續住了下來,生活看起來終於又恢復了平靜。
又一個月過去了,樓下的房東還是不死心,繼續尋找着可能的租戶。這個城市人口流動性極大,加上房東不遺餘力去找,終於又被他找到了目標。這次是兩個人,就是現在住江言敬樓下的兩口子。
兩個人初來乍到,對前租客的事一無所知,鄰居們也並不願多嘴。再加上兩人多少有點照應,又還都是小青年,每天熱熱鬧鬧的,一掃之前房客的孤寂之氣,江言敬也就漸漸習慣了他們的存在。
說來慚愧,不是江言敬故意要聽他們發出的各種聲音,只是這個暖氣管道的傳音效果實在太強,簡直就是環繞立體聲現場直播。江言敬聽着他們說情話,糾纏,恩愛,拌嘴,聊八卦,說實話江言敬聽得津津有味,恨不能與人分享。
於是江言敬就與人分享了。
江言敬把聲音錄下來,製作了幾段音頻傳到一個小衆論壇上,沒想到一發不可收拾。江言敬的粉絲蹭蹭漲,每天都有人催更。雖然江言敬上傳的都是些家長裏短的對話,但居然有人給江言敬私信打錢,想聽更勁爆的東西。江言敬就又錄了一些特別的聲音,着實發了一筆小財。
沒想到這時候事情起了變化,兩人的感情急轉直下。
開始是男的在家裏約炮,聽衆們也喜聞樂見,天天催江言敬多發一些他和別的女人的花邊對話。後來在一個雨夜,女主出差後突然回家捉姦,江言敬又錄下了一場狗血大戲,喫瓜羣衆也都聽得不亦樂乎。
說實話辦這事兒江言敬開始多少有點心裏壓力,江言敬知道這是在侵犯別人的隱私。但是房子不是江言敬蓋的,管道不是江言敬修的,江言敬只是錄下了自己房間裏的聲音,這事兒能怪江言敬嗎?
“所以,你又開始準備錄音了?”林浩峯問道。
“對啊,所以在黑暗之中又打開了自己買的錄音設備。我把話筒像往常一樣放在聲音最清楚的暖氣管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