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本已極度忍耐，偏偏剛纔的對話卻像是揮不掉的塵埃，一遍遍在他耳畔翻滾重放。
——你甘願爲楊一釗奉獻一生？你確定……你不後悔？哪怕……與我爲敵？
——除非殺了我，不然我永遠永遠不會同意！
握緊拳，他修長的眉擰作一處痛苦的糾結。
爲什麼，爲什麼你要與我作對？
我已經盡我最大努力讓你遠離這些紛擾，可你卻還心甘情願的跳進來，你難道不明白我的苦心？最令我難過和憤怒的，是你偏偏明瞭我的心意，卻還爲了我的仇人心甘情願赴湯蹈火！
焦躁的喘息和近乎迸裂的憤怒心跳，幾乎要把他賴以生存的忍耐力撕成碎片。
就在他被情緒控制左右之時，身後的門吱呦一聲被人推開。
陶翡端着一壺茶湯走了進來：“白掌櫃說大哥回來了，說是臉色不好，阿翡特地來看看。”
昀汐猛然一側顏，眼光冷冽如刀：“不必。”
陶翡一怔，沒想到自己竟然受到如此冷遇，頗爲意外，但他隨即調整笑意迎了上去：“大哥是遇到什麼難過的事了？竟然這樣失態，可不像是大哥應該有的樣子哦。”
昀汐淡淡道：“蕭某現在心情不好，臉色自然也不會好。有事請說，無事請便。”
這話一出，顯然就是直白的送客了。更何況他現在的表情寫得明明白白，要是再繼續頂撞他，他可不好保證會有什麼驚人反應。
陶翡一笑，在客房中的桌子旁邊從從容容坐了下來，自己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湯：“大哥住在阿翡這裏，阿翡便有照顧大哥的義務。大哥心情好，阿翡也心情好，大哥心情不好，阿翡就有義務與大哥寬心。”
昀汐向着陶翡的方向一瞥：“多謝好意。但這是蕭某私事，就不勞費心了。”
陶翡笑道：“既然是私事，阿翡當然不會多問。但也希望大哥不要因私廢公哦。”
“因私廢公？”昀汐笑了一聲，“放心，不會。”
陶翡笑道：”那就好。阿翡也不想找個夥伴還要顧慮重重的。不管今日大哥遇到了多麼不快的事，都還請今夜消化。明日一早，凌月教的人就要來查案了。”
“這麼快？”昀汐眼神一動，“白鳳城與月華城相距不近，這心神耳意果然靈敏。”
陶翡輕輕一笑，鼻音中微微有些情緒，卻又並不明晰：“看來大哥也猜到了。”
昀汐淡淡道：“這並不難猜。萬事萬物，無不關於利益。能操縱他人爲此案者，一個在千里之外，至於另一個……”說着，他瞥了陶翡一眼，“怎麼，阿翡緊張了？”
陶翡面色不變，揮手打了個哈哈：“……既來之，則安之。”
昀汐坐到陶翡對面，也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湯，緩緩飲了：“是誰前來？”
陶翡道：“聽宣示所言，來者乃是傳功使龍京一，還有新晉司藥使玉明軒。”
陶翡望着昀汐一笑：“……是對阿翡重視，還是對大哥重視？這份殊榮，阿翡可不敢全領。”
“是誰也好。”昀汐知其所知，舉起茶碗，微微一笑，“阿翡不是說了，既來之，則安之。”
看了昀汐一眼，陶翡忽轉愁容：“看着大哥心態這麼好，阿翡反倒有些發愁了。”
昀汐輕笑了笑：“是嗎？若不是我知道阿翡少年英才，還差點就當真了。”
陶翡嘆了口氣：“阿翡這一聲大哥，你道是隨便喚的？還不是衝着大哥的才華人品。但大哥卻不把阿翡當自己人，真有一點令阿翡心寒呢。”
昀汐微笑道：“何故言及於此？若是嫌昀汐私自出行……須知昀汐雖寄住在此，卻並非阿翡的門客。”
陶翡嘆息道：“……大哥說這話，阿翡真是無法反駁。還以爲大哥是個儒雅君子……你要是再這麼直截了當，阿翡就要不好意思了。”
昀汐指尖微微一用力，便將茶湯碗推移到陶翡面前：“你我既然有合作意向，直接一點也有助於交流。”
陶翡眼光一動：“那阿翡可就聽大哥的，有話直說了，大哥可別笑話。大哥可知殺意生麼？”
昀汐淡淡道：“紫青劫、笑春風、天雪寂、殺意生……天下四大神兵之一，盛名於外數百年，但所見者寥寥無幾。這本是武林中事，想不到阿翡對此也感興趣。我還以爲凌月王朝之中神教主的情報厲害，沒想到阿翡你也不差。”
陶翡笑道：“大哥見笑。商人嘛，遇到有價值的事物總是心癢難耐。阿翡雖然有些金錢，卻也是個凡人，難逃獵奇之心。這凌月王朝屬教主見多識廣，連他都在意的東西，阿翡又怎麼可能不眼紅？能引得護教使者出動隱瞞的情報，自然是價值連城。”
昀汐一笑：“現任神教主與我會面之時確實有談起殺意生。這殺意生乃是凌月教傳教之寶，本不足爲外人知。但念及前任教主之女神夜來一直在我手下任職，現任教主便以爲我可得知一二，想與我討論一下，亦不足爲奇。不過可惜，昀汐雖然認識夜來良久，但對殺意生所知不多，談了幾句，神教主便也一笑帶過了。”
陶翡挑眉一笑：“是一笑帶過，還是急於查知？”
昀汐撐着頭望向陶翡，一臉玩味：“這個昀汐便沒有注意了。護教使者常隨教主左右，必知教主心意。既然阿翡這麼在意，不如明天直接問問他們？“
陶翡笑道：“大哥說話真是越來越俏皮了。”
昀汐一笑：“如實以告而已。”
陶翡忽然一皺眉：“阿翡有時候真是拿不準，大哥是否真心想和阿翡合作。”
昀汐不言，端起茶湯吹了吹，輕輕啜了一口，才緩緩道：“合作是互惠互利。只顧自己一方的合作……只是沒有誠意的牟利謀圖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