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曇花的賬目備好了？”他冷冷問道。
叢人恭敬答道：“回大人，都備齊了。”
楊羯轉臉，撇了後面的龍珩一眼：“你都聽到了？帳就在那，自己去查吧。”
龍珩也不客氣：“如此好極了。”
楊羯又瞥了楊一釗一眼：“他也要看帳？”
龍珩道：“舒先生是劉家請來的破案高手，教主也允准了，自然也要看帳的。”
楊羯不屑道：“這個毛丫頭也要看帳？御庫的帳倒成了街頭公告了，任誰也能來看一眼。”
龍珩剛要說話，小葉子便主動拉住龍珩，笑道：“有舒先生看帳，我放心。我在外面等就好。”
楊羯這才哼了一聲，不再置喙，自己進庫去了。
楊一釗關照的看了小葉子一眼：“那你自己在這，別亂走。我們去去就來。”
小葉子點點頭，目送着楊一釗和龍珩進了花葯房。
石門關閉，那股藥香之氣也戛然而斷。
小葉子在門外坐了一會兒，實在無聊，便自己沿着原路走了回來。
尚未到門口，便聽到幾個衛士在閒聊天。不經意間，彷彿聽到“龍珩”二字，小葉子心下一凜，下意識躲在牆後不露行蹤，只側耳細聽。
“剛纔來的是龍珩？我還以爲他留在白鳳城大營裏備戰呢。”
“備戰？有他老子呢。不服不行，龍老爺子練兵那真是一把好手。龍二公子嘛，謙和是有的，才能也是有的，勇氣也是有的，可惜，武功天資不足。當官可以，但不是打仗的料。哎，要是龍瑜大人還在就好了。”
“你這話說的不錯。龍老爺子帶兵，龍瑜大人固防，這父子兵一出，還怕什麼元徵帝國？可惜了，天不假年。要說我弟弟還在白鳳城大營服役呢。也不知他們幾時就上前線了。”
“我堂兄也在營裏。哎。要不是爲了那幾個散碎銀子，養家餬口，不然誰昏了頭要參軍打仗啊。”
“這是實話。咱們窮人家，還不都是爲了錢。”
“整日裏在這站崗，看着威風。真正到手的，也就那仨瓜倆棗，還得補貼家用，剩下的連菸葉子都抽不起了。”
“你還有菸葉子抽呢，知足吧你。昨個兒我接了家書，我家寨子裏都靠挖野菜過活了。”
“哎，什麼時候再能來一筆橫財，就好了。”
“切，那點碎銀子，要擱以前，我都看不上眼。”
“後悔了？後悔了回城門軍，看他們還要不要你。”
“你淨說風涼話。以前是龍瑜大人管城防，御下公平寬容。如今侍衛隊長換了王成，嘖，扒你層皮都是輕的。”
“那倒是。龍家一門忠烈孝義，確實令人敬佩。可惜啊，官場可沒那麼好混。底下事兒太多了。溜鬚拍馬，買贓陷害，個個都是笑面虎，咱們處在夾縫裏，難啊……”
“噓，話說到這就差不多了。再讓人拿喬了，你連這點看門狗的錢都掙不到了。”
正巧有人召喚，幾個衛士便不再閒聊，紛紛做事去了。
直到人都走光了，小葉子才從牆角走了出來。剛纔衛士們閒聊那一番話，可給了她不少的啓示。當下她也不動聲色，只裝作天真的坐在庫門旁的石凳子上哼小曲玩樹葉，等着楊一釗他們來尋。
龍珩與楊一釗乘車而歸，面上雖無波動，但眼中卻帶着明顯的失落。
不消問，御庫的賬目肯定沒查出什麼異常。
小葉子迎了上去，卻正好聽到楊羯的冷嘲：“龍二公子，好好休息，明天還要接着合作呢。”
龍珩不語，徑自下車閃身出門，也不理會諸人，上馬即行。
楊一釗給了小葉子一個眼色，也跟了出去。
小葉子剛要跟上，卻被楊羯一把拉住。
“姑娘，走夜路可要小心些。月華城路不平，可別跌了跤，可惜了這花容月貌。”
小葉子回身一笑：“多謝楊使者關心。紅腰別的本事沒有，就剩下心明眼亮了。”
楊羯冷笑一聲：“慢走。”
小葉子不多停留，跨上馬背，匆匆追上楊一釗。
“賬目沒有異常麼？”
楊一釗搖搖頭：“出入嚴絲合縫，沒有一點不妥。”
聽了這話，小葉子也有些泄氣。三人策馬徐行，一語不發。夜深人靜，只有幾隻烏鴉從頭頂吱呀飛過，越發襯得氣氛失落。
良久，龍珩忽然駐足下馬，揚起馬鞭，一鞭子抽向石牆。月光下，他橫眉怒目，氣喘不定，胸口不斷起伏，顯然壓抑憤怒已久。
小葉子忙下馬走上前去，關懷道：“龍二公子，發生什麼事了？”
龍珩咬牙道：“爲什麼，爲什麼就是找不到一點點證據？”
小葉子和楊一釗面面相覷，一時也甚無奈。
楊一釗出言安慰道：“我看這楊羯也是周全之輩，賬目上查不到也屬意料之中。龍二公子不必泄氣，明日咱們還要會審那個行腳商張阿四，說不定柳暗花明，找到新的線索。”
龍珩閉上眼睛，嘆息道：“……舒先生，道理龍珩也懂。但你卻不知我心裏難過，不知我有多想扳倒楊羯，爲長兄報仇。”
小葉子腦子中靈光一現，道：“您說的是龍瑜大人？”
龍珩點點頭：“是。自數年前家父扶持神退思登上教主之位，我龍家便位極人臣，地位鼎盛。在這數年之中，不知有多少人眼紅，想要攀附或詆譭。所幸家父作風持正，御下極嚴，這纔在一次次風波之中屹立不倒。而在這其中，也少不了我長兄龍瑜的努力。”
說起長兄，龍珩的表情也變得崇敬起來：“不是我誇口。同代人中，甚至下一代人中，就沒有比我長兄更出色的人物。長兄自幼受家父慈教親授，又得諸位高賢指引，無論武功、文采、品德，一時無人能出其右。他心志高遠，一心報效國家，年紀輕輕就參了軍。經過無數征戰，他軍功煊赫，名聲遠播。教主十分器重，才三十一歲，就授予他城防長官的重任。要知道，在他之前，歷任城防官最年輕的也要四十出頭了。那段時間，只要有人提到龍瑜這個名字，沒有人不豎大拇指誇一句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