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累了，就沒人留下幫他。許宣收拾了櫃檯、桌椅，用掃帚掃乾淨了。又去後院打了水來，打算擦拭櫃檯、桌椅，還有地板…
哪知打了水一進來，整個廳堂就晃花了他的眼睛，彷彿四處都被擦拭了好幾遍，無一處不幹乾淨淨的，許宣愣怔了片刻，擱下水桶，用手四下裏摸了摸，一絲灰塵也無！
這是誰幫了他？幫了他這麼大的忙，平日這些是最累的！
許宣看了看四下，沒人啊！是誰幫了他呢？
直到迷迷糊糊走出藥鋪，難得天還沒黑！看着漸漸消散的餘暉，他還在想着，會是誰呢？他得去謝謝人家！可都不曉得是誰，如何謝啊？
就聽得街邊上有一女子的聲音哭訴道：“大爺！大媽！叔叔！嬸嬸！求求各位！救救奴！奴給各位磕頭了！”
只見前面街道上，圍了一圈，聽得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賣身葬母啊？”
“是啊！可憐啊！”
“長得挺標誌的一個小娘子！”
“你懂什麼！女要俏，一身孝…”
許宣纔剛受了他人恩惠，滿心滿肺想着報恩，一聽這些，就沸騰了起來。
疾走幾步，走到人羣外頭，口稱：“借過！借過”鑽進了人羣，只見一身素縞的一位小娘子正在伏地哭泣，她身畔一廩草蓆掩蓋着，草蓆的另一頭露出一雙腳，腳上穿着一雙破舊的鞋子…
許宣一看那小娘子周圍，已有兩個閒幫在冷眼看着，不禁替她着急。
再看周圍並無一人出來，都是隻看着、圍着，再瞅瞅那兩個閒幫…
許宣越發替她難過，想起當初父親剛剛過世，家中一片混亂，自己都糊塗了！
是他沒過門的姐夫，李家大哥，幫着他和阿姊張羅着安葬了父親，卻也用盡了家裏的錢。只剩阿姊的嫁妝沒動，那是父母生前單獨留給阿姊的，總說他還小，他討媳婦的待他大些再說。
房東來催房租，說道已欠了幾月了。阿姊拿出嫁妝，他不願意，攔着阿姊，卻又不知如何應對房東，只能說他會給的！房東問他拿什麼給，他卻答不上來！
還是李家哥哥替他付了！還幫他找了差事！他卻只能低着頭忍着委屈去藥鋪做夥計，他什麼都不會做，被人笑了好些日子，才漸漸明白些。
還好，他總是能遇到好人，書院裏的夫子，藥鋪裏的掌櫃的，更別說李家哥哥了！
看着自己和阿姊艱難，李家哥哥悄悄說道：“咱們兩家知根知底的，嫁妝少些就少些，咱們以後慢慢掙就是了…”
李家哥哥還取笑他，好生讀書，保不定哪一日就高中了，那時候可別忘了今日的情分！
還有今日，那些一直瞧不起他，給他使絆子的夥計，竟幫他打掃了廳堂，打掃的那麼幹淨！
許宣摸了摸懷裏，前幾日阿姊給他的銅錢，是給書院的飯食錢。只是他還是覺着書院的貴了，時常就在外頭買個炊餅，再去討碗水就着，也就夠了。
可要他收起這些錢，繞過這個小娘子，就當沒這回事！許宣覺着，自己做不到！
那位小娘子的嗓子都要哭啞了！
衆人就這麼聽着，看着，看到許宣從人羣裏走了過去，從懷裏掏出一把銅錢，放在小娘子前頭，輕聲道：“小娘子，某家裏也不寬裕，只能幫你這些，別嫌棄！”
伏地的小娘子忽的擡頭，不敢相信的看着許宣，猛地跪立起上身，兩手攀住許宣的褲腳，拼命磕頭道：“怎敢嫌棄！多謝官人！多謝官人！”
衆人卻見那兩個閒幫，慢悠悠似乎要上前，人羣裏又一人走了出來，也是從懷裏掏出銅錢，往許宣擱着的那些錢上一放，稱道：“某也只有這點，小娘子別嫌棄！”
接着又來了一位嬸嬸，細聲細氣道：“這是奴今日掏換來的工錢，你拿去吧！”
之後是一個老婆婆擱了幾個銅錢，摸了摸眼角道：“好生安葬了你家阿孃！”
人羣霎時間鬆動了起來，猶猶豫豫的還是有幾位走了出來，只是幾個銅錢，擱下就走，卻是叫後頭的人，都有了勇氣。
都是平頭老闆姓，都不寬裕，都願意幫一把！
那小娘子顧不得那許多人，只拼命給大家磕頭，哭的越發厲害，卻又死死拽住許宣的褲腳，許宣也想跟着前頭那幾人走了，偏生被拽着，又不好與人家一個小娘子拉扯，彆扭的不行！
再看那兩個閒幫早不知跑哪裏去了！
人羣漸漸散去，小娘子望着許宣道：“今日耽擱恩公腳程，不知恩公家住哪裏？”
許宣尷尬的不行，轉過頭萬般彆扭說了地址，忽而覺着小娘子鬆了鬆手，急忙拔腿便跑，頭也不敢回。
他哪裏曉得，那位小娘子在目送他逃跑之後，伏地差點笑岔了氣，路人見她肩膀一顫一顫，再擡頭，滿臉的淚水，哭的一張小臉紅彤彤的，還以爲這位小娘子甚是感激！
衆人幫着那位小娘子，從一家鋪子裏尋了輛板車，將她阿孃擱到板車上，小娘子磕頭謝過衆人，將板車推到了城東的破廟裏，只等第二日再買口薄皮棺材，又去問了里正，就在城外尋塊荒地，好生安葬她阿孃。
“一、二、三、四、五…”城東的破廟裏傳來了喜悅的數錢聲！
小狐狸仍舊披着那身素麻衣，小臉依舊紅彤彤的，歡喜不已，一壁大聲的數着一個一個的銅錢，一壁得意的望着，一旁裹着草蓆，腳上仍舊套着那雙破鞋子，頭髮亂蓬蓬，嘴裏嚼着草根的石頭。
“得了！別數了！我輸了！”石頭吐出草根，撓撓頭髮，還是忍不住道：“我說小糊塗，你跟我說說吧！”
小狐狸看着戰利品，這時候問她什麼，她都樂意回答，笑嘻嘻道：“說什麼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