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專注地看着顧笙笙。

    而顧笙笙正在跟沈老爺子說話,沈老爺子還親自夾了一塊肉放在她碗裏。

    顧雲煙心中一陣難忍的酸澀。她潛意識裏不知爲何,總覺得坐在主位上,享受衆人羨慕和沈老爺子喜愛的,不應該是顧笙笙,而是自己。

    她又看向顧笙笙。顧笙笙一襲紅裙,豔光照人,只有被嬌寵着才能養出這樣的氣質。不像自己,從小寄人籬下,處處都要低她一頭。

    她自小跟顧笙笙一起長大,無論何時何地,只要顧笙笙一出現,世人的視線都會牢牢地被她吸引,再看不見自己。

    包括沈霆琛。

    顧雲煙無意間看見沈霆琛眼中的癡迷,心中一陣酸澀,淚花就又開始在眼眶裏打轉。

    一肚子怨氣的柳萍立刻找到了發泄口,她面帶微笑,口中用只有兩人才聽得見的聲音道:“把你的喪氣相收起來!你們顧家沒學過規矩嗎?現在是年夜飯,你擺出這幅樣子是想倒誰的胃口!”

    顧雲煙忙忍住淚:“伯母,對不起。”

    柳萍不屑道:“別叫我伯母。今天讓你進門可不代表認了你,你喫完這頓飯趕緊滾!連累了霆琛,我饒不了你!”

    沈家萱跟着道:“真是不要臉。顧笙笙好歹嫁了沈妄,你是什麼東西,沒名沒分的,這兒是你配來的地方嗎?”

    顧雲煙眼圈更紅了,忙低下頭去。一屋子人都是和樂融融,越發顯得顧雲煙垂頭喪氣。

    別說沈家衆人,連傭人們也私下嘀咕:“霆琛少爺帶回來的那個,一股小家子氣,在別人家喫年夜飯,哭喪着臉算怎麼回事?”

    沈老爺子視線掃過顧雲煙時,不悅一閃而過,回頭看見沈霆琛神不守舍的樣子,更是沉了臉。

    顧笙笙夾了一塊香蘑菜心放在沈妄盤裏,瞧見沈老爺子的臉色,又用公筷夾了一塊給沈老爺子,笑道:“爺爺,您少喝酒,多喫點青菜呀。”

    老爺子道:“好好好。還是女孩子貼心,我可從沒喫過沈妄這小子夾的菜。”

    沈妄聞言,把自己盤中的菜心夾到老爺子碗中:“爺爺,嚐嚐。”

    顧笙笙無情地戳破他:“你別趁機把青菜丟給爺爺!再給你夾一個,喫掉!”

    沈妄面無表情地盯着她看,然後把菜心喫掉了。

    沈老爺子將兩人的互動看在眼中,看向顧笙笙的眼神更是說不出地慈愛滿意。

    當初顧笙笙被柳萍耍手段嫁給沈妄沖喜,老爺子本就心中有愧。現在看着沈妄和顧笙笙相處時的模樣,更是認定了顧笙笙真的爲沈妄帶來了福氣。

    沈老爺子哈哈大笑:“總算有個人治得住你了!笙笙,以後爺爺就把沈妄交給你了。他要是敢欺負你,你就跟爺爺說,爺爺給你撐腰!”

    顧笙笙趕緊告狀:“他老是欺負我。”

    沈老爺子聞言,認真道:“他怎麼欺負你了?跟爺爺說說。”

    顧笙笙就開始細數沈妄的罪狀,包括但不限於逃避複診,捏自己的臉,不給她喫甜食,自己卻天天挑食等等。

    沈老爺子聽得開懷大笑,被沈霆琛和顧雲煙攪壞的心情總算又變好了。衆人察言觀色,也漸漸放開聲音說笑起來。

    仿古宮燈照得堂中燈火通明,山珍海味流水價地送上來,各路親戚拖家帶口坐得滿滿當當,小孩子們滿地跑,歡聲笑鬧,倒是有種人丁興旺的錯覺。

    沈老爺子坐在主位,笑呵呵聽着衆人齊聲稱頌,祝沈老爺子身體健康,福壽綿延,話語真摯發自肺腑。

    這些人水蛭般吸附在沈家這座龐然大物上,全仰仗沈老爺子眷顧。沈老爺子有朝一日駕鶴西去,沈妄只怕會第一時間把他們踢開。可不得日夜焚香祝禱沈老爺子椿齡無盡,他們纔好同享富貴。

    酒過三巡,人人喝得面紅耳赤,臉帶紅光。幾位長輩借酒蓋臉,大着膽子來調侃沈妄,說他新婚躲了酒,今晚必得好好喝一杯。

    許是他們不惹沈妄厭煩,沈妄很給面子地喝了幾杯。

    顧笙笙小聲道:“你別喝醉啊。”

    沈妄看她一眼,他喝了酒後俊美臉頰泛起血色,眸光更亮,解開領口幾顆釦子,禁慾中多了幾分令人臉紅的誘惑:“擔心我?”

    “纔不是。”顧笙笙紅了臉,小聲道,“酒味難聞。”

    男人們酒過三巡,酒氣汗味與菜味混在一處,的確不好聞。顧笙笙這樣嬌滴,怕是要被薰壞了。

    沈妄捏了捏她的手,道:“我帶你回去。”

    顧笙笙搖搖頭:“別,你陪爺爺吧,爺爺今天很開心呢,別掃他的興。”

    沈妄聞言,掃視了一圈,有個短髮女孩子撇下衆人,跑上前來:“大堂哥!”

    短髮女孩名叫沈言,長相俏麗。見她機靈懂事,沈妄就吩咐她兩句,讓她帶顧笙笙下去玩。

    聽得沈妄吩咐,沈言笑着對顧笙笙道:“她們在西暖閣喫點心呢,廚房做的桂花酒釀圓子最消食解膩了。”

    顧笙笙一聽就跟着走了。

    沈妄心中一陣不悅,抓住她的手:“等等。”

    顧笙笙回頭道:“怎麼了?”

    沈妄頓了頓,道:“女眷那邊都在打牌,籌碼算我的,放心玩。”

    顧笙笙點點頭,看着沈妄:“好。”

    沈妄捉着她的手,到底沒有什麼可吩咐的了,便放開手:“去吧。”

    顧笙笙倒是生出一陣不捨來。一步三回頭地看沈妄,跟離開主人的貓兒似的可憐巴巴。

    兩人這樣癡纏,沈言看得暗暗咂舌。

    暖閣臨水,雕花窗一扇扇半開着,珠光寶氣的女眷們或倚在窗前賞煙花,或喫着甜羹談笑,或坐在桌前搓麻將。女傭們端着茶點輕巧穿梭,好一派富貴氣象。

    沈家萱和幾個女眷正在搓麻將,瞧見顧笙笙進來,衆人談笑聲又是一頓。

    顧笙笙覺得自己就像個遙控器的暫停鍵。

    沈家萱重重哼了聲,想上前跟顧笙笙搭話的女眷們對視一眼,大部分都保持了觀望態度。柳萍和沈家萱心胸狹窄,當着她們的面向顧笙笙示好,肯定會被記恨。

    雖說顧笙笙現在風頭正勁,可未來的事誰說得準呢?

    沈言陪在顧笙笙身邊,笑着向衆人道:“花廳裏開始喝酒了。大堂哥怕表嫂悶着,讓表嫂過來打牌,解解悶。”

    三言兩語透出沈妄對顧笙笙的重視。衆人心中登時有了計較,再也不顧柳萍和沈家萱的冷臉,紛紛上前跟顧笙笙示好。只有坐在麻將桌上的三人,陪着沈家萱不敢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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