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是均勻的呼吸聲,衛澧摸了摸左耳,銀色的耳鏈微涼,他翻個身,去看趙羲姮。

    她側身躺着,背對他蜷縮着身子,從被褥外的輪廓來看只有不大一團,背後散亂着濃密漆黑的發。

    衛澧隨手勾了她一縷頭髮在手中,冰涼潤滑,還有淡淡梔子花的香味兒。

    “趙羲姮。”他喚了一聲。

    並沒人應他,四周也是安靜的,甚至窗子外些許的光都不曾透進來,衛澧也覺得沒趣,抓着趙羲姮的一縷頭髮,沒一會兒便有了淺淺睡意。

    正混沌中,腿上忽然搭上件什麼柔軟冰涼的東西,他一個激靈,霎時清醒了。

    是趙羲姮的腳,涼的像冰塊兒一樣,從自己的被褥裏伸到了他的褥子裏,大概是睡着睡着冷了,所以下意識尋找熱源。

    衛澧不大高興,把她的腿踢回去,皮膚接觸到到趙羲姮被褥裏的一瞬間,又被凍得清醒了許多。

    趙羲姮大抵是覺得這個姿勢彆扭,於是翻了個身。

    衛澧的手還牽着她的一縷頭髮,她一翻身,頭便順勢壓在他的手腕上了。

    她渾身都不大暖和,和熱騰騰的衛澧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衛澧順手摸了把她的被子裏,裏頭冷得宛如冰窟。他感到有些奇怪,趙羲姮是死人嗎?所以沒法捂暖自己的被子?

    大抵是他貼趙羲姮貼的太近了,趙羲姮感到溫暖,於是又滾了滾,帶着一半的被子滾進他懷裏,繼而舒服地蹭了蹭。

    衛澧僅剩下的那一丁點兒睡意,也被凍沒了。

    趙羲姮像個小冰團一樣滾了過來,頭髮冷,衣裳冷,皮膚冷,哪兒哪兒都冷。

    他掐了一把趙羲姮的臉,“掐死你得了。”

    掐的用力了,趙羲姮懵懵懂懂睜開眼睛,還是一副半睡半醒的樣子。

    “滾回你那邊兒去。”他聲音放輕,兇道。

    趙羲姮沒什麼意識,他說什麼是什麼,重新閉上眼睛卷着被褥,真滾了幾圈兒回了原來的地方。

    衛澧這才躺下繼續醞釀睡意,不多一會兒,人睡熟了,又滾回來了,皮膚相觸的那一刻,衛澧恨不得坐起來把趙羲姮生吃了。

    他耐着性子把人往外卷着被一推,翻身睡覺。

    窸窸窣窣的聲音停下,臥房裏重歸寂靜,只剩下外面燭火燃燒的聲音嘶嘶作響,不仔細聽,任誰也聽不到。

    衛澧側耳聽着這微弱的呲呲聲,纔剛有睡意的時候,趙羲姮連人帶被滾了過來,立馬又讓他清醒了。

    衛澧朝着昏暗中翻了個白眼,握着拳的手緊了又鬆鬆了又緊,最終坐起來,惡狠狠看着趙羲姮,攏了攏散開的衣領,把露出的黑色紋身擋住。

    趙羲姮哪裏能察覺到衛澧的不快,依舊往他身邊兒擠。

    衛澧把她裹回自己的被褥中,繼而垂首打量她,鼻尖挺翹精緻,睫毛又翹又長,嘴脣紅潤,大概是這些天喫得多,兩頰上長了點兒肉,不那樣清瘦了,看起來像打糕一樣軟彈彈的。捏起來手感很好,衛澧自己試過,大概啃上去也是一樣……

    他撥開垂落在眼前的黑髮,喉結上下動了動,有點兒餓了,於是飛快把目光從趙羲姮臉上挪開,撐着身子後退了幾寸。

    趙羲姮縱然身材苗條,但也不是個蘆柴棒,穿着兩層襖子,所以圓滾滾的,像個小雪球一樣。

    這樣看起來,不止是漂亮,甚至有點兒可愛。

    衛澧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她已經七八歲了,大概她五歲以前,會更像個雪白的湯圓;或者她將來有了女兒,女兒會像個小糯米糰。

    艹,他想這些做什麼?

    衛澧臉一熱,煩躁地抓抓頭髮,抓到一半手中動作忽然停下。

    他就想想怎麼着了?哪條律法不讓他想了?現在所有人都知道趙羲姮是他媳婦兒,他不僅能想呢,他還敢做呢!

    飛快傾身在趙羲姮臉上咬了一口,的確軟軟嫩嫩滑滑的口感很好,還帶着一股梔子花的香味兒。

    他心跳飛快,蒙着被躺下,躺了一會兒,實在悶得受不了,於是又掀開被子,趙羲姮還在滾來滾去還在找熱源。

    衛澧坐起身子,點了盞燈去找了件毯子,然後把毯子撕成一條一條的。

    “趙羲姮?”他又喊了一聲,趙羲姮夢裏輕輕“嗯”了一句,算作回答。

    他把趙羲姮像捲餅一樣,卷在被子和褥子中間,只留出一顆小腦袋,然後把撕成一條一條的毯子連接成一條粗繩子,連人帶被一同捆起來。

    趙羲姮現在看起來,更像是一個白嫩嫩,剛出鍋的捲餅了。

    衛澧拍拍手,一個咕嚕把人推回去。

    她不能動彈,也就不會滾過來了。

    相比趙羲姮,衛澧入睡要困難許多,尤其換了新的環境,睡眠質量會更差,稍有風吹草動便會立刻驚醒,這也是年幼時候留下的習慣,改是改不掉。

    這也是他爲何日日眼下都掛着青黑的緣故。

    日上晌午,趙羲姮是被外面的叫喊聲吵醒的。

    “主公!主公!”副將在府中打轉兒,尋找衛澧。

    他已經去查探過衛澧原本的屋子,裏頭都是血,上下漏風,不像是能住人的,估摸着是找了哪個院子對付了一宿兒。

    陳若楠跟在陳若江身後,穿着最鮮豔亮麗的裙子,卻被冒到小腿肚子處的積雪折磨的狼狽不堪。

    昨晚兄妹兩個的爭吵十分激烈。

    陳若江叱罵她,反反覆覆疑問,“你到底看上衛澧哪兒了?”

    陳若楠哭着說,“主公拿錢砸人的時候最有男兒氣概了!”她說得是衛澧拿錢給她娘治病的時候,扔錢那叫一個痛快,陳若楠那一顆春心當場就被擾亂了。

    氣得陳若江解下身上的錢袋子就往陳若楠身上砸,“你哥也能給你砸!你這丫頭真是近的不親遠的香!天下好男人千千萬,非在一棵樹上吊死?”

    最後哥哥還是拗不過妹妹,準備帶她來見一見趙羲姮,別的不說,單是趙羲姮那張臉,就足夠讓天底下大部分的小娘子自慚形穢了。

    趙羲姮眯了眯眼睛,翻身打算爬起來,卻發現四肢沒法動彈,重心一個不穩,嘴磕在了炕沿上,疼得她倒吸涼氣。

    衛澧掰過她的臉過去看,“沒事兒,就有點兒破皮。”

    要不是情況不允許,趙羲姮就要上腳去揣他了,什麼叫沒事兒?什麼叫就破了點兒皮兒?

    “主公昨晚綁我做什麼?”

    衛澧順手把包裹上打好的蝴蝶結解開,然後彈了她個腦瓜崩,“你昨晚睡覺不老實,總往我身邊兒蹭,我嫌你煩。”

    趙羲姮訕訕不說話了。

    她睡着後是有往熱地方鑽的習慣,大概是昨晚太冷了。

    她掐着嗓子輕咳了兩聲,準備說點兒酸話,結果讓衛澧給打斷了。

    他皺眉問,“你風寒了?”

    趙羲姮瞬間沒了說話的興趣,暗暗翻了個白眼,“沒,主公,外面有人叫你。”

    她從褥子裏滾出來的時候,衛澧無意間碰到了她的手,還是冷冰冰的,和外面的雪沒什麼分別。

    趙羲姮動了動腿,被綁了一晚上,有些麻,加上昨日騎馬,大腿內側還在隱隱作痛,房裏沒燒爐子,凍得她骨頭都疼,總之渾身上下哪兒哪兒都不舒坦。

    她披着被子,坐在牀上一動不動。

    衛澧已經穿好衣裳,看她還磨磨蹭蹭的,把她的被子掀開,“起來了。”

    冷氣往懷裏一灌,趙羲姮凍得渾身發顫,紅了眼。

    衛澧老狗,不得好死,她在心裏罵了好幾遍,纔有勇氣撿起旁邊凍得像鐵一樣的衣裳,準備穿起來。

    “又哭什麼?”衛澧抹了把她紅彤彤的眼眶,“就你嬌氣。”

    他把趙羲姮的被子重新給她裹回去,又把自己的被子也披在她身上,“憋哭了,老實兒坐着吧。”

    在兩牀厚被子的加持下,趙羲姮才逐漸找回自己的體溫。

    衛澧踢開門出去,對上陳若楠激動到發光的眼睛。

    他上下打量一眼,轉頭同副將點點頭,“還挺貼心。”

    於是對着陳若楠揚揚下巴,“進去吧,把爐子燒上。”

    陳若楠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僵住了,衛澧這是拿她當丫鬟使呢?

    興許,興許時間太長,他忘了也說不定。

    “主公,我,我是陳副將的妹妹……”她結結巴巴解釋,示意衛澧,她身份不同,無視了自己哥哥牽她衣角的動作。

    衛澧挑眉,舌尖劃過上牙堂,一雙狹長的眼角,眼皮是單的,薄薄一層,壓着漆黑的瞳孔,顯得尤其可怖,“怎麼?伺候個公主委屈你了?”

    人不大,架子倒是十分大,連她哥都不曾擺過這樣的架子。

    陳若楠臉色煞白,自打哥哥開始給衛澧辦事之後,還沒有人再會對她這樣說話。

    陳副將連忙將人推進去,“公主身嬌肉貴凍不得,主公讓你去幫幫忙,又不是一直伺候着。”

    見人進去,衛澧面色稍霽,他才鬆了口氣。

    他是衛澧的副將,實際上衛澧對他沒什麼感情,不過是用的年歲久,順手罷了,他跟着衛澧,不談什麼衷心,也只是混口飯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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