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若楠是個年輕的小娘子,麪皮子薄,被衛澧這樣對待,心裏頂得慌,委屈的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她以爲,自己哥哥跟着他那麼多年,好歹也有情分在,自己是哥哥的妹妹,怎麼着也不會對她太過分,結果……

    心裏對未曾謀面的趙羲姮也多了點兒沒由來的怨懟和委屈。

    她倒是要看看,那位公主是個什麼樣的人物?

    趙羲姮圈着兩層被,坐在炕上失神,整個人裹得像小山一樣。

    門忽然被推開了,進來個高挑秀氣的姑娘,手裏拎着火鉗和一筐炭。

    趙羲姮見着她手裏的炭,就像見着了親人,眼睛霎時亮了。

    她熱切問候,“辛苦了,冷不冷?”

    她這樣,陳若楠反倒是不好意思起來,她這個人喫軟不喫硬,人家對她一軟,她也跟着心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連看趙羲姮都不敢看。

    聽說天子的女兒都是囂張跋扈盛氣凌人的,她進來之前都已經做好見着個趾高氣昂的女人的準備了,結果趙羲姮對她笑吟吟的。

    她彆彆扭扭地搖搖頭,然後沉默着燒起爐子。

    不關怎麼說,她就是不喜歡趙羲姮,因爲衛澧喜歡趙羲姮!

    馬上就要暖和起來了,趙羲姮心情跟着好起來,話也多了,小嘴兒可甜,好話像是不要錢一樣對着陳若楠誇,“你可真厲害,會燒炭,我就不會。平州的小娘子都像你這樣厲害嗎?”

    陳若楠聽得臉一紅,尾巴翹的老高嗎,但還是沒應和趙羲姮。

    “你是誰家的小娘子?衛澧把你從哪兒找來的?我昨晚來的時候分明還不見府裏有人。”

    “我哥哥是陳若江。”陳若楠噘着嘴解釋,生怕趙羲姮不知道自己哥哥的名字,“就是主公的副將。”

    “啊?你是副將的妹妹呀?那怎麼能叫你來給燒炭?”趙羲姮覺得衛澧可真不是個東西。

    副將誒,好歹是他跟前兒有頭有臉的人,你把人家妹妹當丫鬟一樣使喚,也不怕人家一個不高興就對你心生怨懟,親近的人都對你怨懟了,將來還能找誰替你辦事?

    趙羲姮想了想,忽然覺得副將對待衛澧受傷十分淡漠的態度找到根源了。

    衛澧不籠絡人心呀,那人家除卻主上與屬下的關係,自然也就沒什麼溫情了。

    趙羲姮的語氣中充滿了對讓陳若楠燒炭這件事的不贊同,這讓陳若楠好像感覺趙羲姮是跟她站在同一條線上的人,心裏那點兒委屈勁兒有了發泄口,對趙羲姮那一點點怨懟就散了些。

    她也知道,自己哥哥是給衛澧辦事的,本就是上下的關係,她即便是給衛澧做丫鬟也沒啥了不起,但她就是難受,因爲她喜歡衛澧嘛。

    被喜歡的人當丫鬟使喚,就算知道他並不喜歡自己,心裏也會覺得委屈吧。

    趙羲姮又誇了她幾句,“怪不得你做事這麼麻利,原來是副將的妹妹,和你哥哥一樣,都挺厲害的。”

    雖然陳若楠一開始對趙羲姮存在偏見,覺得公主都是嬌滴滴又跋扈沒什麼能耐的女子,但趙羲姮誇完她又誇她哥,伸手不打笑臉人,她就算嘴再毒,也誰不出什麼過分的話,但心裏又氣,只能不搭理趙羲姮。

    她悄悄打量趙羲姮,發現她長得真好看。比自己見過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幾百遍。

    陳若楠低着頭,看着自己身上那件豔麗的裙子,恨不得找個地縫鑽起來,但是還嘴硬,“厲害有什麼用?主公又不喜歡我,他只喜歡你。”

    她又多看了趙羲姮好幾眼,然後提着裙子跑出去了。

    趙羲姮摸了摸腦袋,這小娘子,是喜歡衛澧?

    衛澧哪兒就值得人喜歡了?真是奇奇怪怪,這世界上怎麼什麼樣兒的人都有人喜歡?

    啊!誰要是稀罕衛澧這個老狗,她巴不得雙手捧過去,可別跟她面前兒讓她鬧心了。

    衛澧副將在外頭說話。

    “主公,當初鎮北王耗時兩年在長白山腳下建了一座行宮,類比天子,只是耽擱了,傢俱器件什麼的都不曾添置,這算下來是一大筆錢。”

    按照他的意思,主公生活上並不講究,鎮北王府又是去年才修繕過的,住着也不差,何必多費錢再去將長白山下的行宮精修一番呢?

    原本長白山上的行宮是鎮北王預備捨棄王府,全家搬遷過去的。

    “你看我像差錢的?”衛澧彈彈衣角上的浮雪。

    當初鎮北王派他巡守長白山,那座行宮是他看着一點一點建起來的,恢弘華貴,處處都是昂貴的金絲楠木和漢白玉磚。

    他嫌麻煩,總覺得原來的小屋子睡得安穩,但這頭**那麼多人,趙羲姮膽子小,若是跟着他一併在這邊兒,估計要天天對着他哭,來年開春一化雪,她瞧着滿地的紅水估計得嚇死。

    他若要當鰥夫,也得等他臨死前,親手殺了趙羲姮,而不是任由她被嚇死。

    “那邊先收拾出來個院子,能住人就成,東西隨後慢慢填。”衛澧眼梢看着陳若楠匆匆從井裏打了桶水,又匆匆進了屋子。

    “公主盥洗。”陳若楠將水放在爐子上燒熱,然後盛出來給趙羲姮洗臉刷牙用,語氣還算彆彆扭扭的。

    屋子裏溫度上來了,趙羲姮穿上衣服,高高興興過去,只是腿麻又有點兒疼。離得近了,陳若楠才發現趙羲姮嘴角破了一塊兒,而且走路還打飄兒,不由得想歪了,她的眼淚積蓄在眼眶中。

    嗚嗚嗚,這個公主是情敵啊!

    主公還親她,都給嘴親禿嚕皮兒了!還,還……

    陳若楠坐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隱隱傳出來的哭聲,令衛澧額頭青筋忍不住亂跳。

    哭什麼?

    真是要氣死他了!

    他將趙羲姮留在身邊,是看她不高興,看她哭的,怎麼還把別人弄哭了?真晦氣。

    衛澧揉了揉眉心,踢開門進去。

    趙羲姮一驚,連忙看向臉色陰沉的衛澧,下意識就把陳若楠從地上提溜起來了。

    額,他該不會以爲是自己把這小娘子弄哭的吧?她當真沒有!

    宮裏那些妃子們爭寵的手段層出不窮,裝被推倒就是慣用的伎倆,嚴格說起來,這小娘子是她情敵。

    她雖然不喜歡衛澧,巴不得他離自己遠遠兒的,但離得遠遠兒的和被掐死還不一樣。

    趙羲姮忽然意識到自己在衛澧面前可是嬌柔無力的菟絲花,她這種行爲並不合適,於是連忙鬆手,陳若楠又咣噹一下掉到了地上。

    她心裏一麻,陳若楠屁股一麻。

    陳副將拉着自己妹妹起來。

    “怎麼回事兒?”衛澧問趙羲姮,目光沉沉的。

    趙羲姮一時間還答不上來,你要說這小娘子怎麼哭得,她其實也不知道,就好好的,說哭就哭了,她實在沒法解釋。

    現在她甚至有些懷疑自己是被算計了。

    “就,我也不知道……”趙羲姮擺擺手,甚至已經做好和陳若楠對着飆眼淚的準備。

    陳若楠雖然喜歡衛澧,但不是個特損的人,她哭着喊着解釋,“不關公主的事兒,我自己想哭的,不是公主欺負的我。”

    趙羲姮努了努嘴,好傢伙,你這解釋還不如不解釋,聽起來這個味兒就不對。

    “廢話,我還不知道是你自己哭的?”衛澧沒好氣瞪了陳若楠一眼,拎起趙羲姮的胳膊,“就這細胳膊細腿兒的,能把你這五大三粗的欺負了?”

    趙羲姮她膽子小,動不動就被嚇哭了,只有被別人欺負的份兒,還能欺負別人?

    陳若楠的哭泣停了一瞬,忽然哇的一聲嚎出來,抱着自己哥哥的胳膊,快要暈過去。

    哪個小姑娘被心上人說五大三粗都不會太開心吧。

    趙羲姮暗暗嘖了一聲,太慘了,真是太慘了。

    我愛的人不愛我,還嘲諷我。

    “趕緊帶着你妹妹走。”衛澧哭得腦袋疼,開始趕人。

    副將走到門口,忽然想起此行最重要的一件事,頻頻被打岔,他差點兒都忘了。

    “主公,青州王之遙與幽州劉渙昨晚在冀州開戰了,冀州華尚樂今早傳信來平州,希望您能給予支援,他願意割三郡作爲酬勞。晉陽中,天子得知明安公主被送去高句麗和親,當即中風,如今正是太子監國。”

    形式不容樂觀,這大周,眼看着就風雲突變。

    “關我什麼事?”

    但衛澧對這些事情並不關心,不止是這些事情,即便是他自己的性命,他也像是從來沒珍視過一樣。

    青州冀州幽州,正處在平州的下端,平州的正北東南是高句麗,正東與東瀛隔海相望,正西比鄰鮮卑。

    趙羲姮若是離開平州,青州冀州幽州是必經之路,如今這三地被拖入戰火中。

    她忍不住舔了舔脣,悄悄瞟了一眼衛澧,似乎,她現在只能躺在平州當個鹹魚,別處也沒得可去了。

    對比起來,平州可真安全啊……

    衛澧也意識到了,脣角勾了勾,捏住趙羲姮的下巴貼近,“小公主,你沒地方去了。”

    趙羲姮心一橫,摟住衛澧的胳膊,“人家哪裏也不想去,就想和主公在一起!”

    陳若楠還沒走出去呢,看見兩個人貼得極近,含情脈脈,好不容易止住的哭,哇的一聲又嚎出來了。

    她可真是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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