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澤笠立功心切,自動請纓,願長驅直入高句麗。

    衛澧於戰事上接連取勝,一路順風順水,又奪了幽州六城,攪得青州不得安寧,難免意氣風發,對親征躍躍欲試。

    他近日來興致很高,整個人也歡快不少,連和趙羲姮拌嘴都少了。加上謝青鬱早早告辭,他整個人都身心舒暢。

    爲慶祝這次大獲全勝,宋將軍在軍營中準備了慶功宴。

    爲赴今晚慶功宴,衛澧挑了幾身衣裳,挨個換了給趙羲姮看,“你看今日我穿哪身?”

    無非還是紅的黑的,但款式略有不同。

    “第三套不錯。”趙羲姮倚在羅漢牀上,淡淡點頭。

    衛澧湊過來,在她額頭上重重吧嗒一口,“我也覺得第三套好。你怎麼今天不高興?你男人這麼厲害,一下子兵不血刃拿下幽州六座城呢。”

    “厲害,你最厲害了。”趙羲姮不吝誇獎,真誠極了,她這時候不能打擊衛澧的積極性。

    她只是心裏覺得略微有些不安,衛澧這幾天跟條脫繮的野狗似的。

    “等着下個月我取下高句麗給你看。”他眼睛亮晶晶的,神采飛揚,滿是少年意氣。

    趙羲姮當他是在開玩笑,高句麗又不是個什麼唾手可得的玩意,嬌笑着推了推他,“那我等着,你收拾好了就去吧,別教宋將軍他們多等。”

    衛澧手臂撐在小榻上,傾身過去,在她下巴親了一口,“那我走了,晚上別等我,早點睡,我不一定什麼時候才能回來。”

    他欲起身,趙羲姮想起他以往喝過酒後的樣子,抓住他的前襟,把人往下一帶,認認真真的叮囑,“你少喝點兒酒聽見沒有?”

    衛澧與她不過隔了只一拳的距離,看着她認真的模樣,嘴角勾起一笑,緩緩貼近,“這麼捨不得我?”

    “你別靠過來了,我交代完了,你走吧。”趙羲姮紅着臉往後躲,衛澧右手扣住她的腦後,冰涼順滑的髮絲傾瀉在他指縫,低頭,去吻她。

    許久,趙羲姮被他吻得喘不上氣,身子軟綿綿的,連忙抗拒着把人推開,“別耽誤了。讓你少喝酒,但也不是不能喝……”

    衛澧與她抵着額頭平復呼吸,最後在她脣角一啄,啞聲道,“這次真的走了。”

    他走後,趙羲姮還是略有不安,衛澧最近的狀態,令她擔心。

    “小桃,我將鑰匙給你,你取我阿耶的手札來。”

    趙星列的手札在順和帝一家眼裏都不值錢,因而得以好好保留在趙羲姮手中。

    趙羲姮對這些手札十分重視,常常拿出來翻曬,以防發黴返潮。

    趙星列的手札上記錄了他那些年南征北戰的點點滴滴,有感悟心得,還有兵法的變通應用。但對於沒上過戰場或沒參與過政事的人來講,讀起來略有晦澀。

    當夜篝火通明,營中歡聲笑語不斷。

    藉着氣氛歡快,所有人酒意正濃,宋將軍起身規勸。

    “主公,屬下聽聞您近日有親征高句麗的決定?”

    趙羲姮叮囑不讓他多喝酒,衛澧很聽話,只淺淺酌了幾杯,好在也沒有什麼不長眼色的人敢勸酒,眼下拿了牛骨棒在逗營中養的狼狗。

    “是,宋將軍有何要說的嗎?”他撐着頭問。

    場面還是喧嚷的,大多數人並沒有被兩個人的交談吸引。

    宋將軍拱手,說了些什麼,衛澧神色一變,將酒杯扔在地上。

    一瞬間,場面變得安靜起來,一些人連忙打圓場,替宋將軍向衛澧賠禮道歉,又拉着宋將軍出去醒酒。

    宋將軍原本是打算在衛澧酒酣時候提出的,但沒想到衛澧反應如此強烈,失落的跟着人出去了。

    宴會後半期雖然依舊熱鬧,但氣氛總是奇怪,像是都憋着一口氣兒,又像是盛夏烏雲滾滾山雨欲來前的燥熱。

    原本慶功宴預計要到子時的,但因爲大家興致不高,在戌時末就散了。

    “你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趙羲姮見衛澧氣沖沖的回來,忍不住站起來問道。

    衛澧見趙羲姮,神色稍緩,他道,“我沾了酒,洗漱完了出來同你說。”

    不多時候,他依舊是氣沖沖的鑽出來,見趙羲姮面前攤着一本書,隨手撥弄了撥弄,捱了趙羲姮一爪子,瞪他,“你小心點兒,別碰壞了。”

    她繼而將書小心闔上,“誰又惹着你了?”

    “宋桓!”就是宋將軍。

    “我前幾日透露出想要發兵高句麗的意圖,他今夜當着衆人的面兒竟然阻攔我,半點兒臉都不給我留。”衛澧氣憤的一錘桌子。

    趙羲姮驚詫,“你真的要攻打高句麗?現在?”

    衛澧點頭,“不行嗎?”

    “高句麗頻頻在我手下落敗,又因爲高句麗王和世子分江而治勢力削弱,現在我軍中士氣正高昂着,怎麼不能打?況且高句麗王一點兒道歉的誠意都沒有。軍中其他人都贊同,偏偏那個老匹夫要攔我。”

    趙羲姮更驚詫了,她原本以爲衛澧說要發兵高句麗就是一句戲言,但想想他對外自大好戰的性子,也覺得合情合理,“你如今發兵,有幾成的把握?”

    “七成。”衛澧將她的手拉過來擺弄,勝率還是很大的。

    “那你預估傷亡在多少?”

    衛澧答不上來,他單知道舉平州兵力,是能將高句麗盡數攻下的,“如今青州與幽州元氣大傷,即便平州傷亡慘重,也沒有後顧之憂。”

    趙羲姮眉頭蹙起,心裏並不贊同。

    衛澧這樣不將人命當成人命,只當成取勝的籌碼,實在不好。

    阿耶的手札中有寫,他往年在幽州與鮮卑開展的時候,時值冬日,大雪漫灌,北風蕭瑟。人雖不缺喫穿,但馬匹食用的乾草顯得緊俏,將士們雖然英勇且意志堅強,但到底都是人,也會覺得嚴寒。

    守城的時候都有許多人凍掉了耳朵,凍壞了四肢最後不得不截去的也不在少數。

    幽州都如此,何況更加嚴寒的平州呢?若此時舉兵,恐怕不但有人會凍壞,更有甚者會凍死。

    按着衛澧不拿人命當人命的使喚方式,也不知道要額外折損多少人。守還成,攻的話最好還是從長計議。

    宋將軍是老將,他經驗豐富,勸諫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幽州新得的六座城池你安撫好了?”她問。

    衛澧臉上表情一僵,“有陳若江呢……”

    安撫民心這種細緻活兒,他做不來,但是陳若江擅長,跟個老媽子似的。

    “這次傷亡是多少?撫卹金你放了沒?”趙羲姮將手從他掌中抽出來,抓了把瓜子把玩,壓住心中逐漸升起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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