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池的心思就是這麼細膩敏銳,九歌確實如他所想,幾乎已經累地快要虛脫。

    她實在是太擔心他們,不眠不休地往皇都趕來,一雙眼皮沉重如巨石一般。

    “沒事就好。”聽到簡池親口所說,望着眼前平安無憂的男子,她只是微微咧嘴一笑,很快又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黑,直直便往地下倒去。

    心中的大石落地,沒有信念支持的九歌終於可以卸下一身防備去安心睡個好覺了。

    簡池眼疾手快地接住九歌,將她打橫抱起準備帶她回月竹園休息,似乎又終於想起了什麼,擡頭望了眼玫侓身後。

    “你們······沒找到阿冉?”

    玫侓只是嘆了口氣,搖搖頭不說話。溫冉沒找到,他的心裏也不怎麼好過。當初哥哥離世,是溫冉陪自己度過了最難熬的歲月。那段日子,他是把溫冉當做了救命稻草的。

    簡池見狀自然也猜得出結果,收回視線望了眼昏睡的九歌黯淡了雙眸。他知道婉兒多情,如今溫冉下落不明,想來她心裏也不好受。那是一個默默在她身後付出沒有一絲怨言的男子,婉兒雖不曾表明態度,可心底定然是被他打動了的。

    不願再多說溫冉,只怕這昏睡了的女子會有意識去聽到。她的心中本就壓抑了太多苦惱,還是不要再給她多添愁緒了。

    抱着九歌轉身往月竹園走去,頭也不回地問着身後的玫侓:“看她這樣子,是不是又該去換血了?”

    “不錯。”玫侓亦步亦趨地跟在簡池身後,對他的話是有問必答。雖然他如今本領長了不少,可在他心中除了溫冉和哥哥,最敬重的就是簡池了。婉兒身邊的男子,除了這位鳳君,其他的,他一個也不放在眼裏。“我會去爲她尋找獵物。”

    “嗯。”簡池點頭,“如今城內人心惶惶,守衛森嚴。你萬小心不能暴露了身份。”婉兒最在意這些男人的看法,到時候若是被阿鷹他們知道了,還不知道會怎樣。

    “我知道。”玫侓頓住腳步,又擡眸望了眼前面。他只看得到昏睡女子的雙腿,可是他知道,此刻的她定然睡得安詳。望着簡池越走越遠,最終消失在竹林深處,他默默收回視線,轉身便往王府外飛去。

    ······

    九歌這一睡便睡到了第二天傍晚,醒來的時候便聽到院子裏細微的人語。坐起身來靠在牀頭,正打了個呵欠便見簡池端着青花的瓷碗推門而入。

    “你醒了。”

    “嗯。”九歌點頭,接過那瓷碗便看到還帶着餘熱的猩紅血液,雖是愣衝了半秒卻也擡頭便一飲而盡。如今院子裏那麼多人,他竟敢明目張膽給她端來人血,是生怕別人不知道這屋子裏住着一位吸血的人魔?“外面怎麼這麼熱鬧?”她似乎聽到了南宮雅的聲音,只要有那妮子在,氣氛就不怕活躍不起來。

    “是王洛筱夫妻來了。剛回皇都,本來想看看然兒的。”他們遠在霧隆,還不知道然兒被婉兒帶走了。進了這月竹園發現空空蕩蕩,不過一看那南宮雅帶着孩子來相聚,索性也就在月竹園聊了起來。

    “他們?”九歌微愣,隨即開口:“如今魔怪橫行,他們也敢到處亂跑。”着實是讓人不省心。那祁陵遊也真是,就任由筱姐姐在這危險的世界中穿梭?

    聽得出九歌嗔怪的語氣,自然知道她是擔心這兩人了。婉兒就是如此,只要是上了心的人,那便極其維護,似乎恨不得將自己化作一道屏障把這些人圈起來好保護他們。

    略有無奈地嘆了口氣,溫柔地爲她挽起額前的碎髮。他愛上的就是她這性子,可如今,卻也怕她會栽在這性子上。她不是神,自身都已難保,卻依舊是時刻想着別人。她活的實在太累。

    “他們有自己的想法,無論怎樣選擇,後果都該由他們自己承擔。”

    九歌知道是自己管的太寬,可她雖然不再如從前那般喜歡同情心氾濫,卻對待自己關心的人,那態度是永遠不會變的。

    “你本就知道我的性子不是嗎?”

    “不錯,我知道。”簡池笑的無奈,他當初愛上她,不就是因爲她的性格嗎?願意爲了所愛之人赴湯蹈火,這樣勇敢執着的女子,哪個男人見了不會動心?

    看九歌雖然睡了挺長時間,可如今也纔剛喝下鮮血,那體力似乎還未恢復完全。也不願再打擾了她休息,只是輕輕在她額前落下一吻,轉身端着碗欲往屋外走去:“如今大家在這裏都很安全,你還是多休息一會兒吧。”

    被簡池那一吻,九歌有些雙頰發燙,竟莫名害羞了起來。只是一骨碌便又如泥鰍般縮回了被子,蒙着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麼會這樣,就像是一個剛戀愛的少女,害羞地不敢睜眼。可是天地可鑑,她現在都是一個孩子他媽了,又是哪門子的純情少女?

    她雖與簡池心照不宣地彼此認定了關係,可實際上也並未有過多親密的接觸。她從前本來是個有什麼做什麼的性子,經歷了太多之後也開始漸漸變得內斂了起來,在與簡池的相處中,主動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原本不善表達的簡池,那個來自女尊國家的男人。

    或許正是因爲如此,她纔會特別敏感與簡池的親密接觸吧。

    聽到關門聲落,她纔敢如做賊般伸出腦袋來。翻身仰躺在牀上,望着帳頂發呆。

    她與簡池相識也有兩年了吧,雖然大多數時間她奔波在尤國,可是他默默在她身後的付出,與從前的樓玄實在太像。雖然與他在一起的時間累積起來也算不了多長,可她莫名就習慣了有那麼一個男子。

    每當她在外面壓抑了太多的情緒,只要一去景蘭軒,無論他再忙,必然會爲她沏上一壺清茶,靜靜地陪在她身旁。那個時候,他們誰也不說話,只是抿上一口茶湯,靜靜地望着院子裏的青荷。他不用說任何安慰的話語,只是往那兒一待,她便能感覺到前所未有的安心。

    這麼想着,她似乎又回到了景蘭軒中。與簡池並排坐在兩架搖椅上,感受着落日餘暉的溫暖,寧靜、安詳。

    緩緩閉上眼睛,聽着外面細小的人語,她似乎又看到了昔日裏充滿歡聲笑語的月竹園。

    那個時候,她滿心盤算着要如何在這個世界闖出一片天地,她幻想着自己能帶着歐寧走上人生巔峯。突然想起自己是如何霸了飄香院的樓,九歌忍不住一聲輕笑。那個時候的日子是多麼無憂無慮啊,有人陪她一起瘋一起鬧,而她所愛的人——一個都沒有少。

    沉浸在昔日的回憶中無法自拔,不知不覺竟又睡了過去。當她再次醒來,聽着外面蛐蛐兒的吵鬧。探出頭去張望,才發現那銀白的月色透過窗戶灑了滿地銀輝。

    睡了幾近兩天,她如今是精神百倍。望着那月色有些哭笑不得。

    現在好了,這夜深人靜的,她要如何去打發時間?

    掀開被子翻身下牀,只披了一件薄裘,輕悄悄便出了房間。

    今日是月圓,那銀白的月色灑向大地,整個世界明亮地出奇。

    藤蔓蔓延了整片竹林,一眼望去,就像是一片發光的大海。

    大海?九歌有些失神。

    她恍惚又看到了海上的日出日落。

    那時候,她幾乎每天都會和無憂帶着小銀子去那片山崖。當無憂帶着大家進玉連環打獵的時候,她就在家跟着王嬸兒她們學習刺繡、結網。她會變着法兒地去將魚做出花樣來,等到無憂品嚐的時候,聽到他讚不絕口的話,她的一雙眼睛便笑成了月牙。

    不自覺地勾起了脣角,望着這片熒光的大海陷入回憶,竟沒發覺身後有人來。

    待到那腳步聲越來越近,她才突然回過神來。原本透着幸福的目光突然變得凌厲,隱藏在袖口中的玉手生出青綠色的細小光球,已然蓄勢待發。

    “誰?”轉過身去警惕地望着來人,本以爲會是什麼能闖入結界的大魔頭,卻不想竟是一身白衣睡袍的簡池。瞬間便溫和了目光,那光球也眨眼便融進了皮膚消失不見。“阿池?你沒睡?”

    其實來人是雲鷹。

    不知怎的,他翻來覆去睡不着覺,索性便打算出了院子來透個氣。本來就已是深夜,雖已入秋卻也算不得太寒冷,是以也沒加什麼衣裳,直接穿了睡袍便出了門。至於那面具,這大半夜的,就更不可能再戴了。

    褪去白日裏的凌厲,又加着月色雖明亮,卻始終比不得白日裏的陽光,是以九歌一時沒分辨出來兩人。

    雲鷹見了九歌本是一愣。此刻的她也褪去了面具,那已經淺淡了的疤痕在這月色中看的不大清晰,他只以爲自己是做了夢,又見到了月兒。直到聽到九歌口中的那一聲阿池纔回過神來。

    他不待見這個妖女,本想拉長了臉不再理她,卻又突然起了一番心思。

    既然她沒認出來自己是誰,或許可以趁機裝作哥哥從她口中套出然兒的下落。

    思及此,那原本還沒來得及散發出來的凌冽氣息被消滅在了萌芽,他只是溫和一笑,輕身走了幾步,與九歌並肩而站。“睡不着,便出來透透氣。”他說話的語氣像極了簡池,就連那眼神在望着九歌的時候,也是說不盡的溫柔與寵溺。“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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