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男歡女愛乃是人之常情,洞房花燭夜,納木卓本以爲不會有什麼能讓她害羞的事。

    但是傅恆的這句話,着實讓她耳根燙了起來。

    一生一世一雙人……前世她就極喜歡納蘭詞,更是連穿越轉世,都投到了納蘭家府上。

    可越是喜歡,越是親近,她越是知道,當年寫下這句詞的伯祖父,並沒能做到這句話。這個時代,想真正做到一生一世一雙人,實在是太難了些。

    “富察傅恆。”納木卓抓着傅恆的手,仰頭望着正欲幫自己去沉重首飾的男人,“你的話,我記住了。”

    有朝一日他變了心,她只管鬧去皇帝面前,求聖上做主和離就是。她就算不會與乾隆私通,不能再招程景伊入贅,憑着大把的銀子和手上的鋪子、帝后的寵愛、兄長的功勳,也能樂哉哉的過一生。

    她這副潑辣模樣若讓旁人看見,怕會驚歎納蘭家的格格成婚當日,就爬到了自家爺們的頭上。

    除了乾隆皇帝會拍掌稱快讚賞這纔是滿洲姑奶奶的豪氣外,其餘人等,都會覺得她不尊女德不從夫綱,甚至質疑起納蘭家的家教來。

    傅恆卻像完全沒看出哪裏不妥一般,晃了晃手腕,好奇的看着納木卓:“不是你說壓得慌,還不快鬆手讓我幫你脫了這幅行頭?”

    見他關切備至的模樣,納木卓就是再如何不信此時男人的節操,也暫時軟了心腸。

    待卸掉簪環之後,本以爲馬上要進入下一步的納木卓正要開口,就聽到傅恆輕柔又認真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你記着便好,我只盼你一直記着,千萬不要忘懷。”

    納木卓微愣,面帶詫異的扭頭看他。

    男人如玉般的俊顏被上涌的氣血激得通紅,倒是泄露出十九歲該有的青澀來。

    這個放在滿人男子中多已做了父親的年紀,在納木卓看來,卻是陽光與溫柔並存的美好時光。

    她心中一癢,難得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你要我記得什麼?”

    傅恆咬牙,直憋得連脖頸都紅了:“要你記得,我只盼歲歲如今日,直到皓雪白頭。”

    他的眼中似藏着星光,讓人沉醉難以自拔。

    這樣的深情,讓納木卓之前準備好的話全都說不出口。她在心中輕嘆口氣,暫時將詞兒收了回來。

    “我竟不知,六哥的情話,講得如此順口。”納木卓輕笑着戳了戳傅恆的手臂,揶揄道,“可是練了許久?”

    傅恆答的一本正經:“不曾。”

    他想了想,又補充道:“句句發自肺腑,哪裏還需提前練習。”

    話帶三分笑,惹得人耳根發癢。

    兩人此時坐得極近,明明是乍暖還寒的初春,納木卓卻幾乎能感受到傅恆身上的熱度。

    十七八.九的小子,果真跟炭盆似的……若是早兩個月成婚,她也不必在苦寒的熱河抱着湯婆子不撒手了。

    正綺思陣陣間,傅恆的聲音再次傳來:“卓卓,你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親近到無與倫比的稱呼由他說出來,納木卓並不覺得有哪裏奇怪,反倒在心中多了層比瞻岱寧琇如此喚她時更親密的感覺。

    世間除了父母,再不會有比夫妻更親近的關係了。

    納木卓擡眼望他,到底將打了多遍腹稿的話說出口:“我不願瞞着六哥,就算你惱我,此事納木卓也不會退讓。”

    傅恆點頭:“洗耳恭聽。”

    他正襟危坐態度認真,不像是坐在喜牀上,倒像是坐在朝堂上。

    正是這如面對家國天下事的認真,讓納木卓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層——他是真心愛她,而她,卻還是揣着自己的小心思,很是自私自利。

    可就算如此,納木卓還是咬牙將話說了出來:“起碼三年內,恐怕你我都不會有孩兒。六哥若因此生我的氣,納木卓也沒有二話。”

    看着面前偏開視線不願看他,卻又執拗的抓着自己袖口的少女,傅恆就算有萬千無奈,脣邊還是不由自主地掛着笑意:“我除了依着你,還能如何呢?”

    納木卓萬沒料到竟如此見到,兀地回頭看他。

    “福晉無所出,爲夫者自能納妾擡側福晉進門。”將瞪圓了眼睛的心上人攬入懷中,傅恆輕笑出聲,大着膽子吻了吻她的額頭,“你明知我除了依你再無他法,何必問我還能如何呢?”

    傅恆這般磊落大氣,讓納木卓有些鼻酸。

    她皺了皺泛紅的鼻尖,將頭倚靠在傅恆肩頭,身上撒發出的清甜香氣,因着二人間極近的距離撲入傅恆鼻間,讓他臉上還不容易褪去的紅再次浮現。

    “你有你的天高海闊,即便有.乳.母侍女,孩兒也確實會束縛了你的腳步。如今你我年歲尚輕,晚上幾年,也是無妨的。”

    傅恆小心翼翼的拍哄着心上人,臉上浮現出一絲哭笑不得來——欺負人的,反倒像是他。

    納木卓格格撒嬌賣癡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十數年如一日。

    想起幼年心甘情願替納木卓背黑鍋的自己,傅恆只覺着緣分,是十數年前就已埋下了的。

    既如此,他就更應該順着讓着她一輩子。

    傅恆越是溫柔小意替她着想,納木卓的愧疚就越深,害羞的感覺,也後知後覺地從心底浮現在臉上。她聽着傅恆強勁有力的心跳聲,自己也覺得說不出的安心。

    兩人靜靜相擁了一會兒,納木卓才推了推傅恆的胸膛:“六哥先去外面陪酒,我在房中等你。”

    婚禮在這個時代,說是小兩口的喜事,更是結兩姓之好的大喜事。

    滿人各姓間多有姻親關係,加上傅恆與納木卓出身上佳,又是帝后太后三巨頭親自做主賜婚,來賀賓客比之一般宗室婚禮不遑多讓。

    傅恆今夜,是逃不過去被勸酒的事。

    兩人能在喜房中膩歪這許久,已是看在納木卓格格幾歲大就敢跟先帝爺叫板的名氣上了。

    傅恆輕嘆口氣:“我去去就來。”

    “那我備着醒酒湯等你。”

    本欲勸她早些睡的傅恆不知想到什麼,紅着臉點了點頭。

    納木卓又道:“左右有小舅舅他們做主賓,也沒誰真敢灌你酒,但凡有不要臉的,只管讓小舅舅他們出馬。”

    她曉得傅恆脾氣,平日裏最是和順,從不因自己出身而覺得高人一等。可他到底沒有入仕,雖是從三品的御前侍衛,卻抵不住有人拿黃帶子壓人。

    這些伎倆他平日見了不少,卻不如從宗室之女掉格成一般臣子之女的納木卓見多識廣。

    “小舅舅?”傅恆懵了一瞬,纔想起是納木卓所指,是今日陪他迎親的怡親王弘曉與平郡王納木蘇。

    有他二人在,等閒不敢亂來。

    傅恆應了聲好,又拉着納木卓的手細細望了她許久,這才理了理衣衫,出了房門待客。

    不到半個時辰,就帶着微醺的酒意,踏着月光重新推開了喜房的房門。

    “卓卓,切莫辜負良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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