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滿心疑惑的納木卓穩了穩情緒,引着程景伊向後院去。

    按說現在嫁做人婦,不該跟外男如此親近,但納木卓心中從沒這些掛礙,素來不論跟誰,都保持着‘不逾矩’三字,心中坦坦蕩蕩,就從不理會外人眼光。

    唯一失了距離的,就只有傅恆一人。

    想到昨夜纏綿,納木卓脣邊笑意盈盈,雖是一身男裝,但以她容顏清俊可人,亦讓人移不開目光。

    走在她身側的程景伊側着頭剛想說話,就被納木卓神采所懾,吶吶忘了如何開口。

    兩人目光對視的瞬間,程景伊不知想到了什麼,飛快退後一步,避開了納木卓的注視。

    總覺得哪裏不太對的納木卓:?????

    此時他們還在前院中,人多嘴雜,不適合多言。納木卓也只能耐着性子加快腳步,向着平日專供她看賬的小書房走去。

    那裏位置偏僻,少有人去,向來安靜非常。又因緊挨着金庫,有納蘭家的親衛把守。多年來納木卓都在那寬了束胸鬆快鬆快,也不曾泄了身份。

    進了書房,納木卓也不與程景伊客氣,請人坐下後,簡單施了一禮,抱歉道:“之前約定盡皆作廢,若有唐突程兄之處,還請多多包涵。”

    她既與傅恆做了實在夫妻,又下定決心管束對方後宅,那自己也不能太雙標,反還吊着程景伊。

    且這位險遭餓死的稱得上一身正氣人品端方,她之前欲要招贅,也並未存着打壓對方的心思,反倒想着借納蘭家的勢爲他鋪路,使他能與寧琇和大哥在朝堂上互相照應。

    事已至此,倒不如將往事一筆勾銷,再結個善緣。

    程景伊可是要做文淵閣大學士的人,寧琇擺明了要走文官路,他們又是同期,更是多添了許多緣分。

    雖然之前的決定有些荒唐,又帶着些威逼利誘的意思,但自己往大了說,早在武進災情突起路有餓殍時就已誤打誤撞成了他母子的救命恩人,傅恆延請的太醫又救了程母一命,兩廂加起,也足夠補償之前的不對了。

    胡攪蠻纏,向來是納木卓的拿手本事。

    納木卓這樣想着,道歉的態度就更恭敬了些:“程兄,往日種種,實乃在下一時糊塗,還望程兄不要記掛在心上。”

    程景伊僵硬道:“簡爺不必如此……”

    “程兄這就見外了,你我也算是過命的交情,怎還稱我‘簡’……”

    簡爺?爺???納木卓靈光一閃,突然發現了哪裏不對。

    她似乎一直未與程景伊說過,自己就是納蘭府的四格格,納蘭納木卓。

    想起上次見面,自己一副紈絝子弟調戲小娘子,讓他與自己做入幕之賓裙下之臣入贅之婿的樣子,在程景伊看來全是出自一個男人的調戲……

    這就有些尷尬了。

    納木卓也不等程景伊再答話,清了清嗓子,抿了口熱茶,將穿着男裝出門時習慣性壓低的嗓音恢復成正常。

    “程兄……”她本音綿軟偏細,與平日言行做派有極大反差。

    纔剛吐出兩個字,就見程景伊臉上陣青陣白,比方纔慌忙攔着不讓她下拜時更加五光十色。

    程景伊苦笑道:“簡爺何苦戲弄在下……聘三既然來此,就從未想過毀諾。”他拱手回了一揖,“簡爺救護家母,又仍許聘三參加科舉爲國盡忠,已是從未有過的厚意,聘三並非卑劣之人,從無意毀約。”

    在程景伊來看,爲了救母,豁出性命都可以。

    當日剛聽到簡興寧的要求時,程景伊只猶豫了一瞬,就咬牙答應了他的要求。至於簡興寧能允許他踏入仕途,盡平生抱負,已是意外之喜了。

    自母親病癒後至今的三四個月時間裏,他日日等着簡興寧的召喚。

    從一開始的忐忑不安夜不能寐,到後來一直得不到消息,如做了虧心事一般的良心不安,自那之後的百十日裏,程景伊幾乎是時時在煎熬之中度過。

    他白日溫書,頭懸梁錐刺股,雞鳴而起星夜才眠,整個人熬到病骨支離,還險些在他母親面前露出破綻。

    新年之後,實在受不得這等折磨的程景伊再也不顧臉面,咬牙去當初與簡興寧相遇的清歡樓,小心翼翼的跟掌櫃的打聽出了簡爺的產業,自此但凡有空,便守在店外,只求一個乾脆利落。

    好在今日,到底讓他碰上了。

    是以,當受了多日折磨的簡興寧驟聞納木卓突變的嗓音,完全沒往她是女非男上想。

    納木卓輕嘆口氣,只覺自己終於碰上了電視劇上的常見橋段——女扮男裝的女主暴露女兒身,定是在髮髻鬆散,玉簪滑落,披頭散髮的那一瞬間。

    她擡手摘了頭頂鑲着密密風毛的小帽,因特質的假皮膚沒來得及用烈酒熱水融化黏膠,扯得有些發痛。

    將小帽丟到一旁,納木卓拆開鞭子,用手指理順長髮,滿眼無奈地望着程景伊。

    之前的事她做得丟人,臉皮再厚,此時也不好意思開口,只等着程景伊反應過來不對,好往細瞭解釋,並解開二人間的誤會,達到拉攏對方的目的。

    讓納木卓沒想到的是,程景伊的反應,與她預想中的截然不同。

    程景伊麪色慘白,‘騰’得躥到納木卓身邊,手忙腳亂地將旁邊的小帽替她帶上,面無表情的臉上半是慌亂半是堅定。

    納木卓:????

    程景伊啞着嗓子,苦笑道:“簡爺就算對朝廷不滿,也不該如此膽大妄爲。不說其他,若因此待累了納蘭四格格,恐怕簡老夫人要添兩重傷心……”他咬緊牙關,輕聲承諾道,“簡爺放心,只要您與反徒再無聯絡,今日之事……今日之事,聘三定不往外多道一言。”

    納木卓是真的反應不過來了。

    “只求您善待我母,不要讓老人家知曉聘三死訊。”

    等等,他程景伊還沒中進士,怎麼就要死了?

    滿心迷茫的納木卓正欲開口,就聽門外傳來了‘噔噔噔’三聲敲門聲。

    親衛的聲音從門外傳來:“爺,富察大人來訪。”

    傅恆推門而入時,正見程景伊高挑卻不健壯的身形擋在自家夫人面前。書生背後流散出的一縷青絲如鴉羽般烏黑順滑,正是他昨夜握在掌心,細細把玩過的。

    “這是什麼情況?”傅恆含笑的臉立時變得面無表情,黑如鍋底。

    他到底還保持着三分理智,沒有直接抽刀將疑似輕薄自己妻子的男人斬於面前,但是不論語調還是氣勢,都已變得迫人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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