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武曌和剛纔的武曌顯然不同，並非是刻意板起臉做出來的嚴厲，只是淡淡的語氣和表情，就自帶有一種威懾力。
沈逸不由暗自點頭。
果然已經通透人心。
如果此時仍然用那種柔聲的態度，那再加上年幼稚嫩的模樣，勢必會讓人潛意識裏小看，那樣就有可能問不出信息來。
最少問不出一些不好回答的信息。
想要成爲協會中的一員，對於心性的要求絕非是簡單的一筆兩筆可以概括。
既不能過於冷酷無情，對他人的生死存亡毫無同理之心，也不能過於仁義，以平等的姿態對待每一個人，就拿此時來說，面對一個普通的老農，無論是溫和謙遜，還是倨傲無禮，在沈逸這裏都是低分，唯有把握好其中的平衡，才能算高分。
武曌顯然做的不錯。
而此刻，她也沒有等這老農多說些什麼，只是繼續說道：
“想必你已經知道，我等乃是仙賜學院的學子，來此處，一是調查厲鬼頻繁出現的原因，二來，也是學院對我等的考覈，因此，我等非常重視。”
她在非常二字上面，加重了語氣。
直白的話語，讓這老農心中一突。
連連點頭，甚至有些惶恐。
“是，小姐請問，我肯定什麼都說，什麼都說。”
這份惶恐讓武曌眉梢微挑，她的語氣雖然平淡，但是也沒有出言威脅什麼的，而大唐對於老人還是有一定的照顧，一般除非是奴籍，否則也不用惶恐成這個樣子。
不過，武曌敏銳的注意到。
這個老農的右臉上有一塊疤，似乎是被燙傷過。
不，顏色有些不對。
那是用於遮掩刺青。
這個人受過“墨刑”。
“你這陸家村，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如何，平日裏可曾有過紛爭？”武曌問出了第一問。
“回小姐。”這人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紛爭......自然是有的，但多是一些小事。”
“比如呢？”武曌又問。
這老農想了想，選擇了最近的事情說道：“前兩天，村口陸二狗家裏他鄰居陸麻子家裏打了一架，斷了胳膊，起因是陸麻子偷了他家後院種的菜葉子。”
“只是拿了點菜葉子，就打斷了胳膊？”李泰忍不住插話，似乎是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這......估計是打出火氣來了。”老農露出訕笑。
但武曌依然從他的眼中，看出了一些不以爲然。
只怕，這是常有的事。
“平日裏時常爭吵的話，可有過鬧出人命？”武曌繼續問道。
這老農的表情一下子就變了。
似乎是有些忿忿不平，然後連連點頭說道：
“不僅出過人命，還出過厲鬼哩，還是被那陸狗蛋家給活生生打死的，官家的人也來過，但根本沒抓那狗蛋。”
“怎會如此？”李承乾皺起眉頭，“出了惡鬼，馭鬼司必然會找到其根源，若是人爲，絕不會輕饒。”
“公子有所不知。”這老農似乎見李承乾似乎是不解，壯起膽子繼續說道，“那陸狗蛋家可不得了人，四年前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跑到城中發了大財，聽說，還和城裏的大官有關係，囂張的不得了，我們這些賤民，被打死了也只能自認倒黴，又哪裏能拿他怎麼樣。”
“哼，定是官官相護，貪贓枉法。”李泰的小眼睛似乎是興奮起來，有些嫌棄的看了眼這老農身上的泥巴，還是靠了上去，一臉正氣的說道，“你放心，此前沒有人治得了他們，但如此惡霸，我定會爲你們除去。”
“多謝公子，多謝公子。”這老農滿臉喜色，連連道謝，然後又繼續說道，“公子有所不知，咱們村對這狗蛋是敢怒不敢言，誰家說起他們不會朝地上吐口水，還有，那狗蛋還強行霸佔了咱們村裏最漂亮的姑娘，還打斷了那姑娘兄長的腿......”
在這老農的嘴裏，那狗蛋簡直就是十惡不赦的村霸。
李泰正是少年時，哪裏聽得了這樣的話。
當即就是義憤填膺。
恨不得帶着侍衛衝進那狗蛋家裏，直接拿下，然後收穫村民們的感激，同學們的崇拜，甚至還小心翼翼的看了武曌一眼，竟然有些得意。
“我剛纔就說了，厲鬼叢生，肯定是有爲非作惡，現在豈不是正如我所言。”
說完，還瞪了李承乾一眼，剛纔就是他站出來反駁自己的。
李承乾此時卻是眉梢緊皺。
難道真的是這樣？
可如果真的有人爲非作惡，甚至到了害人性命，出現厲鬼的地步，官府又怎麼可能會毫無作爲，難道真的是因爲那惡人有靠山？
李泰見李承乾沉默不語，只當他啞口無言，更加得意，甚至還有些迫不及待。
“還等什麼，我等直接告訴夫子，讓侍衛去拿人，哼，還有那人背後的官員，不管是誰，哪怕是官至宰相，告到父皇面前，我今天都拿定了！”
一番話說出來，李泰自己都覺得自己是豪情萬丈，簡直猶如話劇裏那些爲民請命的大好官一樣。
馭鬼司都不敢動的官，他敢動！
而那老農，此時已經是滿臉的駭然。
他聽到了什麼？
父皇？
這小胖子，不，這位公子的口中竟然說出了父皇兩個字？
錯不了的，天下沒有誰敢隨便說出這兩個字來。
自己眼前的，竟然是皇子！
那豈不就是王爺？
這老農渾身顫抖，幾乎都要暈眩過去，竟然有一位王爺，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連忙跪下。
“草民不知道是王爺在此，多有失禮，請王爺恕罪。”
“無需如此。”李泰心裏更是得意，但還是努力做出一副淡然的模樣，“本王本不欲暴露身份，但，沒想到此地竟然出現瞭如此的惡霸貪官，老人家放心，這件事情，本王管定了。”
“謝王爺，謝王爺。”那老農連連磕頭，激動不已。
那狗蛋，也有今天。
哼，發了家又怎麼樣，今天可是一位王爺在此，看你還能不能囂張的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