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榮也笑了：“原來這位仁兄姓胡？胡兄這話卻不是瞎編的。我借住在明遠兄家裏也遇到過好幾回這樣的情況，咱們明遠兄魅力非凡，三叔的確是不用爲他的婚事操心呢！”
可不是嘛？光是葉家村兒裏頭的姑娘們就爲葉明遠爭破了頭，還差點出了人命，這香餑餑的老爹還不知道怎麼回事，應該是葉明遠在家裏的時候是一句也沒向父親提起那些姑娘的事兒，可見他倒是於婚事上真的不上心了。
只不過這麼一說，葉老三原本的擔憂便散了不少，他又有閒情逸致同大家夥兒開玩笑了。
一路上也算樂呵，不多時便來到了城牆根。
葉老三把牛車停在相熟的酒樓門口，便有小夥計出來把牛牽到牲口棚照看，甭問，這也是看在葉明遠的面子上。
“二爺，您爺仨慢慢逛，我今兒怎麼也得申時末纔回去呢。多買些東西吧，車上地方足夠的。”
葉二爺同葉老三說了句“知道了”便帶着葉千山和葉青榮直奔皮貨市場。
皮貨這東西也是要分三六九等的。首先要看獵物本身，從種類上區分，越難捕獵的動物皮子越值錢，越常見的越廉價。從品相上來看，皮子本身受到的損傷越小越值錢，反之就會被壓價。
而葉千山帶來的那些皮貨，雖然都是極爲常見的獐狍狐之類，卻是損傷不大，在常見的皮貨裏面算是中上。手裏三四張這樣的皮子，也算拿得出手了。
而這皮貨不同於旁的東西，如要出售，基本上有幾種途徑。要麼是賣給收散皮子的小商小販，要麼是越過前者直接賣給往來的行商商隊，再不然就是賣給本地的盧家商號了。
收雜貨的小商小販每天都會定時定點出現在他們的攤位上，不幹別的，專收各種貨物。然後攢夠了再以高一些的價格賣給行商的商隊，若遇到品相好的又走俏的商品，就賣給盧家商號，就爲賺這裏頭的差價。
今日葉千山的皮子若是賣給這羣小商販，只怕會被壓價，倒不划算。即使如此，爲了讓葉千山心裏有個底，他們還是過去問了個價。
這不問不知道，一問是真讓葉千山心中怒火爆燃啊。這些小商販給的價格是八兩銀子，那如果是賣給商隊或者是盧家商號，豈不是能賣更多一些？可……大哥每次回家說的價格卻只有四五兩的模樣。他也太……
葉千山不好在此時發脾氣，只是繃着一張臉不說話。
葉二爺心知肚明，也不說破，只道：“今日來得不巧，也沒有商隊路過此地。瞧見沒有，前面最大的那間商鋪就是盧家商號名下的，咱們過去吧。”
三人望過去，那商鋪門口掛着的兩面幌子迎風招展，卻是一個上頭寫着“雜”字，另一個上頭寫着“當”字。敢情這盧家商號在桃源縣城開了一間當鋪和一間雜貨鋪。
本以爲二爺會帶着他們去雜貨鋪賣皮子，誰想到他竟一擡腳買進了當鋪的大門。
葉千山方要說什麼，葉二爺擺了擺手，示意他別說話。
當鋪這一行雖說也是個買賣，卻是沒有多少人願意來這兒。旁的任何買賣都可以算作服務行業，都是招待人的行當，自然對顧客都是十分熱情的。
唯獨當鋪這一行，一進了門就讓人感到十分壓抑。因爲當鋪的櫃檯都是高出一大截的，人要走到櫃檯前，須得上一個高臺，仰着臉同櫃檯裏的人說話，凡當什麼東西，都要舉着往上遞給櫃檯裏的人，從位置上人家就是壓人一等的。
凡進到別的店鋪都能看見人家的夥計笑臉迎人，同客人說話也都是客客氣氣的。那些會能言善道又會來事兒的夥計也總捧着客人，左右逢源的。不管生意能不能做成，人家就有那個本事把進門的客人招待好了。買賣不成仁義在，客人們也對這家店留下了好印象，說不準明兒啥時候人家就來消費一筆了。
這，叫服務行業。
可是那當鋪的夥計卻不一樣，一進門看看，無論是幹什麼的，那些夥計們一個個大嘴撇得跟八萬似的，光是看他們的表情，就能讓進當鋪的人心情格外不美麗了。就別說還得要忍着窘迫，拿出典當的東西來求人了。
但是你又沒有別的辦法，必須得忍受着，誰讓你進門就是有求於人的呢？要是有別的轍，估計沒有什麼人願意進當鋪來受這檔子委屈。
自然，葉千山父子兩個也想不通。那些攢着的皮貨，只要拿到盧家商號旁邊的雜貨鋪子就能賣出十分可觀的價錢，怎麼二爺偏腳底下一拐，跑到當鋪裏來呢？
正當父子倆都在納悶的當口，葉二爺把隨身攜帶的包袱取了下來，徑直走向了當鋪的大櫃。
“呃……”葉千山剛要張口攔着點兒，但又不知道二叔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麼藥，一時也不敢多嘴。
當鋪裏頭一般都是三個櫃檯，分大櫃、二櫃、三櫃。別看名字如此簡單，這卻是三個制度非常森嚴的等級。大櫃收的是最值錢的，後面的兩個漸次低等，還有些規模大點兒的當鋪有四櫃，連窮人家的舊衣服也收的。
進來典當的人首先要對自己的東西有個基本的認識，一般都會走到相應的櫃面上。也有那些個井底蛙，手頭上的東西並不值那些錢，卻走錯了櫃檯。那櫃檯裏頭負責接貨的人即使沒有滿口輕蔑之詞，幾個白眼冷笑卻是必不可少的，且這件東西無論是活當還是死當，今兒一定會被壓價，必換不到你心中所想的那個價位。
若葉二爺今兒真是拿着葉千山的那些皮子上了大櫃，只怕也要遭到這樣的待遇，葉千山捏了一把汗也是情有可原的。
大櫃裏頭的人知道櫃檯上來人了，頭也不擡地問道：“當什麼？”
葉二爺個頭算是高的，站在了大櫃的高臺上勉強能看到坐在裏頭的人。只見此人瘦削的身材，戴了一頂六合瓜皮帽，眼睛不大但透着精明，留着兩撇山羊鬍子，薄片兒嘴緊抿着，正在櫃檯裏頭看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