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徐栢不說出來，秦意肯定是沒機會知道的，因此也不會生出什麼旁的誤會。
在他眼裏，徐栢如今就是一朵安靜的木芙蓉，只等着他像潤化萬物的春雨一樣，勾起對方的注意，給對方最細緻的溫柔。
秦易放下手中的圓白瓷杯，杯底跟桌上小圓盤相觸，發出一聲清響。
這本該不是什麼特別大的聲音，但徐栢白玉一般的耳尖卻動了動。
徐栢裝作不經意間的轉頭，視線在秦易手指上打了幾個轉。
這聲音還沒響亮到這種程度吧，秦易心裏腹誹，他不就把杯子放歸原位嘛，怎麼徐栢的目光能這麼火辣辣的。
而且他明明瞧他很聚精會神的在聽下面那位樂者彈奏鋼琴啊。
在徐栢的注視下，秦易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了笑。
他想，這尚且能算是個好機會，不用他費勁去想辦法吸引徐栢的注意了。
“這鋼琴曲聽起來挺讓人放鬆心情的。”
“你平時喜歡聽這類曲子嘛。”
既然徐栢對這鋼琴曲感興趣，從他進來就看到他手指在跟對方打節奏了，想必從這裏入手，應該不會出問題。
秦易覺得現在應該是穩的一批。
徐栢見秦易端正了坐姿，於是原本該是很隨意的問話，卻因爲他這比較專業的姿勢，讓他瞬間悟了。
他心道，終於來了。
不枉他等待了這麼久。
徐栢籲出一口氣，也不知道是被秦易坐姿感染，還是自己本來就存着幾分緊張，他手指緊捏着絲質的襯衫下襬，都快把米白色的襯衫捏出個洞來了。
徐栢的小動作雖然都是在桌子下進行的，但不巧的是，這桌子是透明的，只要秦易稍微上點心，就能將徐栢的小動作看得一清二楚。
當然，這也的確被秦易看進了眼裏，但他只是極快的掃了一眼徐栢捏皺的地方，就移開了視線。
看破不說破，他不想給自己繁忙的工作再增加過多的工作量了。
相比於讓徐栢知道他已經清楚他在緊張這件事，還不如靜觀事態發展，或者當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這樣一來，他們的交流纔可能友好繼續下去。
否則，呵呵。
只是，秦易心想，看來自己之前真的被騙過去了。
哪怕徐栢的肢體動作表現得再如何放鬆，有些問題存在了就是存在了。
不可能因爲客觀事實就改變。
秦易心裏唏噓了聲，臉上卻掛起了他一貫的容易讓人放鬆警惕的微笑。
然而這個笑卻不太受徐栢待見，只見他直視着秦易，眼鋒凌厲，片刻後，他才眨了眨眼。
波動的眸光泛起細碎的剪影，彷彿剛剛那一瞬間只是錯覺。
“還好，我對這些東西倒沒那麼挑，只要是能聽得過去的音樂，我基本都行。”
這個答案，秦易眉峯聳動。
真看不出來徐栢竟然對音樂這塊如此不講究。
他還以爲他這樣的人會偏好輕音樂。
說實話，他挺難想象高山白雪的風雅人兒，混雜在重金屬搖滾樂裏面的樣子。
可聽他的意思，如果那些音樂能讓他產生共鳴，他同樣不會吝嗇喜歡。
賽雪欺霜的潔白麪龐，在暖色的光暈下，竟有一種令人望而生畏之感。
秦易肩膀小幅度抖了抖，他在心裏默默記下，徐栢果然不是他面上表現出來的這番。
像刺蝟，又像狐狸。
有一顆玲瓏剔透七竅心，卻又難掩骨子裏的桀驁。
秦易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儘量剋制自己不被徐栢尾風掃過的那一眼帶偏。
有時候，徐栢真的跟陸堯很像，能讓人從心底深處產生懼怕。
“那你平時一般喜歡什麼樣的消遣？”
秦易保持着自己臉上的微笑，繼續向徐栢問道。
雖然清楚這是心理諮詢的環節，但徐栢還是不可避免的有些抗拒。
這總讓他有一種在窺探自己隱私的感覺，令他特別不舒服。
很細微的不悅出現在徐栢的臉上。
徐栢脣角輕輕扯動，聽不出什麼情緒的道，“沒什麼消遣，也就躺着看看書而已。”
哪怕是最細微的表情，此刻也沒被秦易錯漏。
他聰明的沒再繼續問下去，而是給了點時間，讓徐栢進行自我調節。
不過，秦易納悶的是，明明上一次在他科室裏諮詢的時候，徐栢還表現得一切良好，結果也沒過幾天，變化怎麼就這麼大了。
就好像突然被打開了什麼開關一樣。
秦易神色複雜的看着面前的徐栢，一時都不知道該感嘆徐栢之前將自己情緒藏得深，還是他的水平實在不盡人意。
或許他還得再去繼續深造深造。
大概過了半盞茶的功夫，秦易瞅着徐栢臉上神情已經平靜下來，於是便暗搓搓的，開始準備做更進一步的詢問了。
之前的兩個問題其實只能算是開胃小菜，讓徐栢得到一個心理暗示，明白他大概會問話的深度與範圍。
這也是常規操作了。
畢竟，就算徐栢對那些問題牴觸過大，也不會產生什麼挽救不了的後果，
而一旦他能繼續下去，便說明他可以接受他更深層次的探尋。
且還能讓他自己心裏有桿秤，這對彼此都好。
“陸堯跟我說過，你曾經在他身旁時，有幾次都是迅速進入了沉睡，能問一下原因嗎？”
秦易現在加大了點問題深度，不過他不敢保證徐栢一定能回答他。
所以他盯緊了徐栢，一旦徐栢反應不對，他就立馬轉移話題。
徐栢舔了舔乾燥的脣，他腦海裏有點亂，一時拿不準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其實更確切的說，是他不太想回答這個問題。
見徐栢猶豫，秦易先是耐心等了等，但隨着時間流逝，徐栢仍舊沒有開口回答他的打算，秦易便不敢繼續在這上面耗下去了。
一般而言，這種問題耗的時間越長，出變故的可能性便越大。
秦易笑着打斷了徐栢的沉思，接着甩出了個跟之前問題完全不相關的話題，“徐栢，你覺得今天大廳裏的那位，彈奏的鋼琴曲怎麼樣？”
這，徐栢詫異的望向秦易，不懂他爲什麼突然這樣問，不過倒還是認真答了，“很好聽。”
接着，可能是對自己答的不太滿意，他絞盡腦汁想了一會兒，又道，“給人一種很治癒的感覺，甚至可以緩解情緒。”
“好，那你先聽一會兒他彈奏的音樂。”
徐栢不清楚秦易葫蘆裏賣的什麼藥，但他還是聽了他的話，靜着心聽起了在大廳中悠揚迴盪的鋼琴音樂。
舒緩的音樂確實能夠撫平不好的情緒，徐栢那顆躁動的心慢慢的慢慢的歸於平靜。
然後，他開始心不在焉的想，剛剛那問題好像也沒什麼不能說的，頂多就是說出來有些丟人而已。
但這是說給一位醫生聽，以醫生的職業操守來看，他怕丟臉這種事情顯得過於多餘。
況且從另一方面看，秦易其實算得上是個很好的傾訴對象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