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喆拖着我下車,他提前踩過點了,非常順利找到一間廢棄已久的磚瓦屋,沒有房頂,四壁也破敗,他朝牆角一推,我失重滑倒,摔在地上濺了滿嘴的泥。
我翻了個身,眼睜睜目睹白喆走向我,“你要做什麼?”
他陰惻惻笑,“嫂子,我不可能碰易哥的女人,您別擔心。”
他粗魯拎起我胳膊,頓時踉蹌栽進他懷中,他扳正我腦袋,語調強硬,“看前面。”
前面是江城與濱城交界的蛇形公路。
“嫂子,你今夜有兩個下場,一個是馮斯乾懂規矩,他帶你走,一個是他不懂規矩,殯葬車帶你走。”
我顫顫巍巍,“什麼規矩。”
白喆笑了,“我這種下九流,大難臨頭了,還能圖什麼呢?無非圖嫂子幫個忙,等舊情人現身了,調和一下。”
他似乎察覺什麼,從身後死死地勒住我頸部,槍口指着暗無光亮的四周,“什麼人?”
白喆食指謹慎扣在扳機上,腳步聲越來越近,一副屬於男人的輪廓也越來越清晰。
投射在地面的影子高大而英武,像一座沉穩的山,一顆挺拔的竹。
白喆隱隱僵住。
我意識到什麼,也盯緊山林的入口。
灼白的閃電劃過林宗易棱角剛毅的面容,他氣場張狂,寒意凜冽。
白喆有些發慌,“易哥。”
林宗易撐着傘,寬敞的傘檐遮住他半張臉,他波瀾不驚掀眼皮,“阿喆,搞什麼呢。”
白喆沒吭聲,顯然林宗易的到來並非他計劃。
林宗易從口袋裏掏出煙盒,叼在嘴角點燃,漫不經心的口吻,“綁了你嫂子,是我吩咐你乾的嗎。”
箭在弦上,白喆也激動,“易哥,林冬在馮斯乾手上,我們的籌碼只剩她了。”
林宗易皺着眉,噴出的煙霧潰散在風雨交加中,了無痕跡。
良久,他將菸蒂拋進水窪裏,“放了。”
白喆說,“不能放!”
林宗易收了傘,雨勢不大不小,卻也瞬間覆沒了他,“我不喜歡廢話,阿喆,放人。”
白喆也豁出了,“抓住韓卿,逼馮斯乾收手,沒有其他路了!”
林宗易前進一步,白喆裹挾着我後退一步,“馮斯乾和周德元一個明在一個在暗,裏應外合打游擊,進貨的嘍囉在裏面全吐了。晚上7,南山倉庫查封了三百多箱假貨,8點牌城負責放款的老七,連錢帶人都栽了,之前王強借錢不還,老七把他打殘了,起碼判十年,他爲立功絕對咬出我是幕後,再不想轍,一個場子也保不住了。”
“阿喆。”林宗易這一刻依然風平浪靜,只一雙幽深的眼睛暗流激盪,“回答我,我待你怎樣。”
白喆磨着後槽牙,“易哥,我這條命是您的。”
林宗易的黑色風衣在雨幕裏恣意揚擺,“既然是我的,就聽我命令,放了你嫂子。”
白喆破音了,“現成的好牌爲什麼不用?我不信馮斯乾不要她的命。”
林宗易澆得溼透,鼻樑和眉眼淌滿水痕,他一動不動佇立着,“沾了人命,性質不一樣了,阿喆,哥能保你,前提是你別沾血,未遂也不行。”
暗處多出一個男人,我和白喆還沒反應過來,林宗易略一偏頭,殺氣四溢,他利落撩開風衣下襬,拔出一柄射擊槍,精準瞄向了聲源。
與此同時,鄭寅也瞄準了他,“出乎意料吧,林宗易。你讓我在濱城替你收場,我坐不住了啊。”
白喆一怔,“老三,你瘋了!”
鄭寅越過林宗易,對白喆說,“林宗易卸磨殺驢,咱倆跟錯人了。”
白喆蹙眉,“易哥這些年夠仗義了。”
鄭寅舉着槍,視線梭巡過我,他咧嘴笑,“林宗易,我帶來一個噩耗。韓卿收買了王晴娜,搞到你一部分證據,親手遞到上面手中,你這回準備一百個頂包的,也頂不下你了。”
又一道閃電從黑洞的深處一晃,掠過林宗易臉上,眉目詭譎莫測,陰鷙到極點。
他持槍的手一釐釐收緊,骨節捏得嘎吱作響,從懷疑到憤怒,最終又淪爲慘烈的死寂。
我明白壞事了,當下關頭,任何一個不利於局面的消息,都可以成爲壓死他們的一根稻草。
我歇斯底里大吼,“鄭寅!你看我不順眼,就慫恿宗易下手,你巴不得他背上血債,給你墊背嗎!”
鄭寅沒理會我,他千方百計動搖林宗易,“你我的恩怨,先往後放。這個女人,一定要發揮價值。”
林宗易不露聲色摩挲着槍柄,“怎麼發揮。”
鄭寅舔着門牙,“放點血,給馮斯乾那艘船的人一些警示。”
林宗易似笑非笑,“好主意。然後呢。”
鄭寅向左移,槍口對準了我,林宗易也拉動保險栓,“阿寅,我沒有允許你當我面動手。”
鄭寅毫無徵兆開了一槍,“林冬又不是你的種,你手下留情有什麼用。只要平安逃過這一劫,女人算個屁!一千個,一萬個,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
林宗易很清楚鄭寅的性子,早在他開槍的前一秒,林宗易便踹翻了一塊鐵板,鐵板迎頭劈下,我嚇得尖叫,鄭寅那一枚子彈隨即發射,不偏不倚被鐵板擋了,在我眼前摩擦出燒焦的火花。
林宗易表情深沉凌厲,“阿寅,你再敢開第二次,別怪我手黑。”
鄭寅冷笑,“從前對你唯命是從,這次你的話可不管用了。你不是要弄我嗎?我瞭解你太多底細,你不容我了是吧。”
林宗易看着他,“你聽誰說的。”
“也是我命不該絕。”鄭寅語氣鋒狠,“李淵在濱城安排了暗線,一旦上面摸到我頭上了,就封我的嘴。暗線正好是我朋友的哥們兒。李淵挺聰明的,沒找圈裏人,他想避開我的耳目,結果還是撞上了。”
鄭寅話音未落,林宗易躍起就是一腳,鄭寅活生生接住他,“林宗易——”他咬牙切齒,“你夠毒。”
林宗易側身迴旋,踢在鄭寅的太陽穴,鄭寅倒退數米,他惱了,正要反擊,踩住的磚石溼滑,他腳底沒有站穩,整個人失衡後仰,後腦勺磕在樹杈上,當場戳出一個血窟窿。
他瞪大眼,直挺挺往下沉,鄭寅後面是一條排放林業污水的溝渠,水面覆滿一層墨綠色苔蘚,融於黑夜,直到他墜入,傳出噗通的水聲,才發覺那裏有水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