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漸淪陷 >第218章 深淵
    馮斯乾看向我,“韓卿,一段婚姻,一個男人,根本約束不了你。你憑感性用事,一旦不滿,同歸於盡的方式發泄,全然不顧對方處境。而名利場的男人,大局和體面不可撼動,這些男人的妻子註定有無數次委曲求全,你要地位,又索取無風無浪的生活,林宗易給得了嗎?林太太的名分讓你險些喪命,我所處的階層,實現不了兩全。”

    我承認,馮斯乾沒錯。

    我想要成爲馮太太,比殷怡和孟綺雲付出的代價更慘痛,她們本就是鳳凰,我飛上枝頭也低人一等,我既不能輔佐馮斯乾,又沒有好名聲,我一身的缺憾,皆是高嫁的大忌。

    她們只需履行一個正室的度量,接納情人的存在,我需要脫胎換骨,學教養,學禮數,賢惠剋制,挑不出毛病,一百二十分的努力,也未必換回外界的改觀。

    可馮斯乾最初動心的,分明是那個沒教養,不賢惠,刻意放蕩,又臭名昭著的韓卿。

    錯的不是他,亦不是我,是這場荒唐又不公平的情感。

    在馮斯乾心中我們不平等,他給予婚姻是恩賜,不給予也理所應當。

    我和他之間從來不是勢均力敵,是在反覆的折騰和試探中,一方的屈就,與另一方的攀附。

    我的頑劣花樣,情濃時是催情劑,隨着新鮮感的削弱會變得一無是處。

    我從他的西褲掏出煙盒,翹腿坐下,他換了牌子,煙勁兒很猛,一口上頭。

    馮斯乾揉着眉骨,“韓卿,林宗易知道自己沒有明天,他可以無所顧忌將所有的情意都留在今天,但我不行。”

    我注視他背影,他垂下手,“看你要長久,要片刻。”

    我流出眼淚,分不清是薰嗆還是難受,“我連片刻的希望都感受不到,哪有勇氣押注一個男人的長久。”我擦抹眼角,“你和孟綺雲結婚那天,我問過你,你有苦衷嗎,你答覆我沒有。”

    他背對我,“是這樣。”

    我把打火機丟在他腳下,“現在呢?”

    他沉默。

    我又問一次,“馮斯乾,你總是含糊其辭。”我失控大喊,“你有沒有苦衷!”

    他脊背戰慄了一下,隨即彎腰撿煙盒,焚上一支,他接連抽了幾口,力氣之大,幾乎吸進肺腑。

    “除了華京董事長,省裏刑偵專家,你還有其他身份嗎。”

    他下頜鼓了鼓,好像咬緊了槽牙,“有。”

    我腦袋嗡嗡作響,“是什麼?”

    他沒回應。

    我手止不住發顫,“好的壞的。”

    馮斯乾略喑啞的聲音,“好的。”

    我整個人鬆垮下來,“馮斯乾,我們已經有一個兒子了,我卻如此不瞭解你。”

    他在牆上戳滅菸頭,“當年我幹一組副隊長,積累的仇家不比林宗易少。”

    我一動不動,煙燃燒着。

    馮斯乾握緊行李箱的手柄,“沒有完全切斷,也切斷不了。”

    我剛要打開壁燈,何江這時上樓,停在門外匯報,“馮董,拼上了。”

    我收回手,坐在沙發上沒吭聲。

    馮斯乾佇立於臥室和迴廊的交界處,“拼完整了嗎。”

    “拼了大半,部分撕得太碎,不過不影響內容。”何江說,“那封信借老賀的名義,實則虛晃一槍,韓小姐是林宗易和湖城的內應,他在信中把她撇得乾乾淨淨。”

    馮斯乾神色平靜,“林宗易留了後路。他給老賀一封真信,在倉庫擺出一封假的,目的是防止趙凱和周德元比老賀搶先一步進入倉庫,他們只要得手,絕不放過韓卿,周德元一定以包庇罪拘押她,信是物證,無論真假,他親筆撇清,周德元就無法問罪韓卿。”

    何江頗爲不甘心,“倘若韓小姐沒出手阻礙,咱們會更早發現玄機,截住湖城,周德元這邊也容易交差了。”

    我含着煙,朝天花板吹出一縷霧,“何祕書,你無時無刻在討伐我啊,我招你了?你死性不改呢。”

    馮斯乾語氣喜怒不辨,“你安分不惹事,怕什麼討伐。”

    我慢悠悠起身,走到他旁邊,懶洋洋斜靠房門,“你不受美色誘惑,至於到今日難以圓場的局面嗎。”

    他偏頭,我左手搭在他肩膀,右手銜煙,自然紅潤的嘴脣攏着淡淡青霧,這副冷漠又帶劇毒的風韻,他不禁笑出聲,“美色。”

    我甩髮,露出一張白淨無瑕的臉蛋,“拜倒在我裙下的各界精英不計其數,我當然稱得上美色。

    馮斯乾不鹹不淡,“是值得驕傲。被仇人圍堵羣毆,打得鼻青臉腫,也值得驕傲。”他凝視我幾秒,“什麼年紀了。”

    “二十八。”我也打量他,“奔四的老男人還嫌我不夠嫩啊。”

    他笑聲更重,“沒嫌棄。”

    我手指卷着髮梢,輕蔑不屑,“孟綺雲不也二十五了嗎?你有本事娶十五的。”

    他倒是從容,“你介紹一個,我娶。”

    狹長的菸灰抖了抖,差點燙我手背,他伸手撣掉,“我不嫌小,精心養幾年,以後比你聽話。”

    我手躲開他觸碰,牙齒叼住菸蒂,“惡人自有惡人磨,遇上更刁蠻的女人,保不準她對你圖財害命。”

    我返回裏面,調亮檯燈。

    “雖然信件沒有涉及韓小姐,可提及了馮太太。”何江壓低聲,“林宗易指認馮太太私下約過他,談了一筆交易。”

    馮斯乾皺眉。

    何江等了一會兒,繼續說,“老賀知道您會復原這封信,他幫林宗易演得更逼真了,林宗易做局或許是替韓小姐拔除馮太太這根刺,他這次消失,會不會打算對馮太太下黑手,保障韓小姐和馮冬高枕無憂,再投案自首甚至自盡。馮太太目前礙事了,擋着韓小姐名正言順的道路。”

    馮斯乾將西裝遞給何江,“林宗易清楚我疑心重,即使我相信孟綺雲,她捲入這件事,我也會戒備冷落她。”

    他側身看了我一眼,我同他對視,他一言未發,又轉向何江,“孟綺雲半個月內去過什麼地方。”

    何江一怔,“您懷疑馮太太嗎?她沒理由接觸林宗易。”

    馮斯乾半邊輪廓在黑暗裏,半邊在光影中,面目晦暗不明,“她對韓卿有敵意。”

    “馮太太與韓小姐對立,她找林宗易不是羊入虎口嗎?”

    馮斯乾面無表情系鈕釦,“如果這筆交易,是對雙方有利。”

    何江很篤定,“林宗易對任何利益也不感興趣了,他能否活命都是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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