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五年來，我跟她的心裏除了彼此，從沒有裝下過其他人。”
凌羨平靜的語氣中，那份堅定，讓凌父好似看到了他年輕時候的樣子。
凌羨長大了。
以前那個歡脫的少年，早已蛻變成成熟，能夠獨當一面的男人。
只要他認定了，任由外面風起雲涌，他依然會在他的世界中巋然不動。
凌父欣慰中帶着絲惆悵。
他欣慰的是凌羨長大了，惆悵的是，凌羨喜歡上一個不受把控的女人。
不像凌母，當時年輕，她能拎得清，但單純的跟朵小白花似的。
要問他，是什麼時候被她吸引，喜歡上她的。
他至今都能記起，那個時候她畏畏縮縮的來到圖書館，不時的擡起低着的頭，看向周圍，那模樣帶着幾分“做賊心虛”的不安。
那時，他以爲她是某個來圖書館約會的女孩，只是瞥了她一眼後，就移開視線。
她悄悄地來到他身旁的一個書架前，望着書架上整齊放着的書。
她臉上的不安漸漸消失，那張因爲緊張而紅撲撲的臉上，綻放出一抹笑，眼中有光。
那道光，耀眼的晃人，他擡眸看向她。
她小心翼翼的伸手拿出一本書翻開。
仔細看，能發現她的指尖微抖。
那個時候，他誤以爲，她是找到自己心愛的書籍，纔會有那樣的反應。
當他在食堂中，看到她忙碌的身影時，那一刻，他讀懂了她那日在圖書館內的真正心思。
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他會不由自主的把視線停留在她的身上。
當他看到她拿着自字典，待在角落中，笨拙的查着她不認識的字時，他內心有極大的觸動。
她很努力，幾天後，她已經能熟練地使用她那本珍愛無比，用報紙包起封面的字典了。
短短的一個月，她翻書的速度，要比剛來圖書館的時候，快上許多。
如果不是因爲她，被一個女生爲難，或許兩人不會有以後的交集。
當他看到她被欺負的時候，他心中涌起一股憤怒。
努力的人，爲什麼要被看不起？
當時他沒有絲毫猶豫，起身把她帶離讓她尷尬難受的圖書館。
在這之前，他聽過宿舍裏幾個男生議論。
說是食堂一個打工小妹，小學都沒上完，跑到圖書館中，裝文化人。
“說不定，人家不是去裝文化人，人家是在釣金龜婿！”
“原來她是存了這個心思，我說一個大字不識幾個的女孩子，成天有事沒事，跑圖書館做什麼！”
“我敢打賭，她正在等人追，哥們幾個要不要試一試？”
“這樣的女孩子，虛僞愛慕虛榮，心機重，真要追她，被她纏上後，有的煩，要試，你去試。”
“行！那我就去試試。萬一要像我說的那樣，你們要給我洗一個月的襪子！”
像宿舍裏這種沒營養的話題，他一般是不參與的。
他從頭至尾都沒有發表過意見。
當他看到，她拿着他給她買的學子資料，欣喜的模樣，心中不由得一軟。
她那個時候，年紀小，模樣沒有長開，看上去就像是一個鄰家小妹似的。
從年齡上來說，他也確實比她年長几歲，他看着她眼中的亮光，莫名的就生出了幾分保護欲。
他想提醒她，不要輕易地相信男人的話。
他不動聲色的將她帶回學校。
兩人也算是相識了。
她並沒有像他舍友說的那樣，跟個狗皮膏藥似的纏着他，只在她發工資的那天，給他打飯的時候，悄悄地把他給她買書的錢，塞給了他。
他沒有拒絕。
隔天，他因爲上課，錯過了喫飯的點，他來到食堂的時候，食堂正在收拾打掃。
他本來想離開，她叫住他，端給他一份飯。
他要付錢，她說，那是那天在圖書館解圍的謝禮。
他看了看盤中的飯菜，耳邊響起舍友的話，脣輕動，“兩清。”
“嗯。”
她沒有跟他糾纏，去窗口繼續忙活。
等他喫完午飯，去放餐盤的時候，她正背對着他和一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婦女說話。
確切的說，是中年婦女一個人在說。
“丫頭，讀書是好，但我們也得有那個條件對不對？你看你家裏有那麼多弟弟妹妹要養，你的父母整天跟個催債鬼似的，還不到發工資的日子，就開始給你打電話，讓你往家裏寄錢。
你這個月少跟他們報了兩塊錢，他們跟老闆覈實後，一個勁的往食堂的公用電話打，罵你咒你，讓你下個月要把少給他們的兩塊錢，跟工資一起寄回去。
嬸知道你沒有亂花錢，那錢是用來買學習資料了。可那些東西在你爸媽的眼裏，都是無用的廢紙，還不如兩根柴火好，燒鍋的時候，還能夠燒久一些。
若是讓他們知道，你拿着這些錢，去買那些東西了，指不定要來找你鬧呢！”
“嬸……”
“嬸知道我說的這些話，你不愛聽。可人有的時候，命是註定的，有多少福分災禍，都在老天的那裏掌控着，有多少學才也是這樣。你已經錯過了上學的年紀，我們就該接受現實。”
她低着頭不說話。
“你這孩子又犯倔了。嬸跟你說的這些都是好事情，你琢磨琢磨。”
咕咕~
幾聲肚子叫聲響起。
中年女人看向她的肚子，“你沒喫中飯？”
“我……我吃了，只是喫得少，又餓了。”
“你別騙嬸了，你是把你剛纔的中飯，拿去換錢了吧！我就說，今天的飯都賣的乾淨了，哪裏還有剩的飯菜，讓你給那個男學生，原來是你的午餐。”
她沒有說話，低着頭在那裏擇菜。
中年女人見狀，從口袋中掏出兩塊錢，“你年紀小，正是長身體的時候，不能餓着。你把這些錢留着，跟你下個月的工資一起寄回去。”
“嬸，這錢我不能要，你也有一家老小要養。”
“嬸這錢也不是白給你的。我最近比較忙，你多幫我乾點活。”
“嬸……”
“拿着！”
中年女人把錢塞到她的手中，“嬸給你錢，不是讓你繼續做傻事的，學習資料，你不能再買了。”
女人說完，端着擇好的菜離開。
她低着頭看着手中的錢，“啪嗒”滴了幾個眼淚後，快速起身，用衣袖擦了擦眼角，拿過掃帚掃地，動作乾脆利落，跟個陀螺樣，忙個不停。
那時他才知道，她比他想象中過的要艱難。
想到他喫下的飯菜，一股愧疚油然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