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泥小龍蝦來咯!”中年老闆端上來一個大鐵盆,裏面是通紅的小龍蝦和白色的蒜泥。
顧德佑戴上一次性手套,拿起一個小龍蝦想了想,又將手套摘下,直接用手去抓。
“怎麼了。”他把蝦肉丟進嘴裏,“你叫我出來喫飯可不常見,我受寵若驚啊。”
秋晟戴上一次性手套,雖然喫到後面,手套肯定擋不住汁水,但總比光手要好一些。
拆開蝦殼,喫下一塊肉,他努力提起的情緒再次衰落下去。
打開罐裝可樂,他一口氣喝下一半,氣泡在他的口中炸開,一股涼意順着喉嚨往下,落入到胃裏。
“你臉上的表情比之前還少了。”顧德佑盯着秋晟的眼睛,把手舉起來。
服務員見到他的動作,往這邊走來。
“來點酒?”他問秋晟。
“零點還有事。”秋晟回絕。
“那就上一大瓶可樂。”顧德佑對服務員說。
他舉起罐裝可樂:“來,爲了你難得的邀請。”
秋晟和他碰了可樂,將剩下的喝完。
大量的氣混在胃裏,不太好受。
服務員把大瓶可樂拿上來了,還有兩個玻璃杯。
“說說怎麼回事吧。”顧德佑打開可樂,把玻璃杯滿上。
“不好說。”秋晟回答。
“你的口風還是那麼嚴。”顧德佑一點兒也不意外,他咔咔的剝着蝦。
兩人之間沉默下來,秋晟面朝店門,玻璃門外是露天坐的客人,門口的大燈照亮了黑夜,客人們說說笑笑,十分熱鬧。
秋晟不願意去想那件事,他看四周,店裏只坐了一半,外面卻快坐滿了,爲什麼呢?
桌上的可樂不是顧德佑心怡的品牌,換做以前,顧德佑會念叨上好久。秋晟常想,顧德佑不是感覺百事不好喝,還是把這個當做了一個絕妙的話題。
埋在蒜泥裏的小龍蝦味道很足,秋晟記得自己小時候不喜歡蒜泥,後來是怎麼不介意,甚至還覺得可以的呢?
“這不是我們最後一頓飯了吧?”顧德佑突然說。
秋晟看向他,他低着頭,把蝦頭擰下,用力一掰蝦尾。
“爲什麼這麼說。”秋晟不疑惑,但這時候反問是應有的程序。
他想,也許人類根本沒有性格,只是跟着程序走罷了,不然的話,爲什麼理應只有一種性格的小說作者,可以寫出各種性格的角色?
“你準備怎麼做?”顧德佑用反問回答反問。
秋晟放下剝好的蝦肉,問自己想要怎麼做。
“什麼都不做。”他說。
“這可真是出乎我的預料,我以爲你是那種因爲無所謂,所以一旦想要什麼,會不顧一切,不擇手段的那種。”顧德佑把蝦肉送進嘴裏,“不過,至少我不用擔心在監獄裏見到你了。”
“因爲進去也不能改變什麼。”秋晟端起可樂,凝望玻璃杯裏的氣泡。
“這樣啊。”顧德佑同樣端起可樂,“爲了你不用入獄。”
玻璃杯碰在一起。
兩人洗了手,店距離學校不算遠,他們在路上走。
學校是五六年前新搬來的,周圍比較冷清,如果走得慢需要兩個綠燈才能通過的馬路上,不時穿過一輛燈光刺眼的卡車。
路兩邊雖然有綠化,沙子和石子還是很多,一旦起風,黃沙會試圖矇住行人的眼。
走到學校門口,秋晟向顧德佑揮揮手,轉身往人行道走,紅燈還有五秒。
“秋晟!”
綠燈亮起的時候,顧德佑的喊聲傳來。
秋晟轉過身,黑夜裏,他一時找不到顧德佑在哪裏。
“雖然我覺得不太好,但你還是考慮一下我的建議吧!別把我供出來就行!”
校門口的陰影裏舉起一隻手,手向他揮動,秋晟終於找到了顧德佑的位置。揮完手,顧德佑進入校門。
綠燈還剩一半,秋晟走到馬路中央的安全島上,等下一個綠燈。
他想,顧德佑有給建議嗎?
粗略的回想店裏的談話,秋晟找不到顧德佑所說的建議。
顧德佑的身影已經消失。算了,一句話而已,理不理解無所謂。
到家已經十一點。一進門,狸花貓就扒拉他的褲腳,把他往屋子裏面拉。
屋裏是貓糧盆,秋晟忘了給它放晚飯。
也許不是忘了,正如出門先邁左腳還是右腳一樣,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想到了才奇怪吧。
之前爲什麼會那麼積極的喂貓呢?
屋內有些悶,他開大窗子,打開電風扇。
“喵!”
狸花貓消停了一會兒,又叫起來,它用腦袋頂貓包的開口。
對了,還得陪少女去河邊。
秋晟拉開貓包拉鍊,狸花貓鑽進去。
拎着貓包,秋晟來到大門口。門開出一條縫,光落在樓道里,投下一道狹窄的暗黃色光線。
貓包放在凳子旁邊,秋晟坐在凳子上,他突然想,真的有必要陪少女去河邊嗎?
仔細一想,這似乎也是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去河邊無法獲得任何東西,待在少女身邊無法獲得任何東西,沒有任何東西會留在他身邊。
他想到《且聽風吟》裏的句子:一切都將一去杳然,任何人都無法把握,我們便是這樣活着。
一道沉悶的聲音出現了。
砰的一聲,隨後是鞋底踩在樓梯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近。
秋晟盯着樓道,樓道里漆黑一片,聲音越來越清晰,黑暗中有一個扭曲變形的身影,慢慢靠近了。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覺從心底涌現,他的心提起來,皮膚髮冷,那是恐懼。
他關上了門。
腳步聲到了門前,沒有停留,往下去了,越來越遠,越來越模糊。
他想到小時候,想到自己的玩具。
只要從父親那裏得到玩具後,不去碰它,忽略它、無視它,那麼,那個玩具就是無意義、無所謂的東西,被堂弟拿走這件事,也成了無意義、無所謂的事情。
腳步聲消失了,狸花貓叫了兩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