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雲淵還是貓時,就曾經覺得寧婼的丈夫以後會有些慘,因爲他頭頂未免也太綠了,結果蕭雲淵卻沒想到這個倒黴傢伙竟然會是自己。

    但蕭雲淵更沒想到的是,他要嫉妒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還是當初連人都不是的自己!

    雖然這件事也很好解決,只要他告訴寧婼那隻黑貓芝麻就是他,寧婼就不會像如今這樣和他不夠親近,然而蕭雲淵並不想這麼做。

    因爲那樣做,寧婼也只是會親近他,而不是喜歡他。

    當然要是讓這樣靈神異怪的事嚇到了寧婼,蕭雲淵就得不償失了。

    蕭雲淵回東宮,他踏進寢殿的門後,寧婼聽見宮女們朝他問安的動靜,就朝門口走來,在他面前站定彎膝行禮道:“太子。”

    “用完晚膳了嗎?”蕭雲淵將寧婼扶起,牽着她的手往屋裏走。

    寧婼笑了笑,回答他道:“在等太子您回來一起用呢。”

    宮人們也開始走動,往正廳的圓桌上擺飯,蕭雲淵便和寧婼一起坐了過去。

    此時既不是寒冬,又未入秋,夜裏也不算冷,更何況寧婼還是待在屋裏,有許多宮人們照看着,但是蕭雲淵甫一牽住寧婼的手,就覺得寧婼整個手都是冰的,尤其是指尖,唯獨緊蜷的掌心還帶着點溫意,而自己就像是握住了滿手的秋涼。

    好在太醫來給寧婼把過脈後,說寧婼身體沒什麼大問題,只是身子因爲常年生病而有些虛,只要日後調養好了,便不會有任何問題。

    “肚子不餓嗎?”蕭雲淵問她,他將寧婼的兩隻手都包在自己掌心,都捂暖了才放開,“你的手很涼,以後讓宮人們給你燒個手爐抱着。”

    這話雖然是對寧婼講的,可是服侍在他們身邊的宮人也不是擺設,蕭雲淵明顯就是在吩咐她們,所以管事的大宮女已經暗自記下了,想着明日一早就得給太子妃準備手爐。

    寧婼聞言回答蕭雲淵道:“不餓,下午喫過些點心。”

    蕭雲淵正是在引着寧婼說出這句話,待她話音落下,蕭雲淵就順理成章地問她:“我聽宮人們說,你下午時哭了?”

    寧婼明白男人都如此問了,這件事就不可能瞞過蕭雲淵,便如實承認道:“……嗯。”

    但隨後她又急急補充說:“不過沒什麼事的,我、我只是想起了以前我養過的那隻貓。”

    “芝麻是嗎?”蕭雲淵明知故問道。

    “嗯。”寧婼擡眸看了蕭雲淵一眼,“和太子您的小名是一個名字。”

    蕭雲淵:“……”

    哦,是的,這話的確是從他嘴裏說出來的。

    “對,我記得。”蕭雲淵只能點頭,“你畫的它還很好看。”

    蕭雲淵從顏如玉買回來的那些畫還好好地放在他書房裏呢。

    寧婼對自己的畫技是個什麼水平一清二楚,蕭雲淵可以收藏她的畫,因爲“愛屋及烏”。可蕭雲淵要是再誇她畫的好,寧婼就就憋不住了。

    畢竟那些畫對於她來說實在是過於羞恥,因此蕭雲淵剛提及這件事,寧婼便想轉移話題:“對了太子,我能問您一個問題嗎?”

    “嗯?”蕭雲淵應了一聲,“你問。”

    寧婼問他道:“您爲什麼會知道,婼孃的小名?”

    “婼娘”這個小名只有寧陽侯府的長輩們,或是與她特別親近的哥哥寧燁麟纔會這樣喊她。

    蕭雲淵現在與她雖然是親近了,可按理來說,他現在應該還沒聽過有人這麼喊她,那他怎麼會這樣喚自己呢?

    寧婼想,會不會是蕭雲淵在背後偷偷打聽了些她的事,所以纔會知道她的小名,可與其說是猜測,倒不如說是事實,蕭雲淵都能偷偷跑到顏如玉去買她的話,知道一個小名也不足爲奇。

    但這樣一來,問題又回到了原點——蕭雲淵到底爲什麼會如此喜歡她,僅僅因爲青巖山山腳的一見鍾情嗎?

    不過寧婼向來不是個凡事都要追根問底的人,她問這個問題本來沒別的什麼意思,只是隨後一句。

    然而蕭雲淵聽了卻有些警惕,擔心會讓寧婼察覺出什麼異樣,就不承認道:“這是你的小名嗎?我只是覺着這樣喊你親暱些,便這樣喊了。”

    寧婼也沒多想,低頭笑了笑說:“是的,這是我的小名。”

    她剛說完這句話,忽地就感覺發髻被人動了一下,寧婼驀地擡頭看向蕭雲淵,卻恰好見他把手收回去的動作。寧婼伸手差發髻上摸了摸,觸及的卻是一個通身有些冰涼的簪子,那細膩的觸感,應該是柄玉簪。

    寧婼沒將玉簪取下,而是有些疑惑地問蕭雲淵:“太子,這是?”

    “送你的。”蕭雲淵勾脣對寧婼說道,他一邊說着,一邊扶着寧婼的肩將她帶到妝鏡前立住,讓寧婼可以從鏡中看到自己髮髻上多的那枚玉簪,他還問寧婼,“婼娘你喜歡嗎?”

    那玉簪簪身碧綠流翠,簪花卻殷如飛丹,整個玉簪爲朱槿模樣,花絲中央還有兩點鵝黃,被雕花蕊,遠遠望去倒還真像一朵剛從枝頭摘下的朱槿花。

    紅玉本就難求,而這樣一塊三色俱全又被雕刻爲精緻花簪的玉石,價值更不知幾何。

    寧婼張了張脣:“太子……”

    蕭雲淵輕聲打斷她的話:“我聽宮人們說你哭了,怕你心情不好,特地買來哄你開心的。”

    “我沒有哭,也沒有心情不好。”寧婼聽着蕭雲淵說話,心底某處忽然變得柔軟。

    宮人們明明是在他回來之後纔將她落淚的消息告訴蕭雲淵的,而這麼短的時間裏蕭雲淵不可能就能弄來這麼一支珍貴的玉簪,這隻會是蕭雲淵很早之前就已經買下的,就等着送給她而已。

    而寧婼猜的也沒錯,這根玉簪的確是蕭雲淵很早之前就買下的,價值不菲,但是他當時只覺得這麼好看的玉簪,一定要留下來送給寧婼——寧婼穿戴紅、緋一類的衣裳和飾品也一定會很好看,他送她這些顏色的飾品,再讓宮人們爲她做各色的衣裳,她就不用老是穿着那些紫色的舊衣了。

    “沒有不開心就好。”蕭雲淵聞言笑着撫了撫寧婼的側頰,他也不讓寧婼餓着肚子再多說其他話,直言道,“用膳吧,明日我會陪你一塊回寧陽侯府。”

    “是。”寧婼跟在蕭雲淵身側一起走向桌旁。

    翌日,蕭雲淵要陪着寧婼回門。

    晨起後逐雀服侍着寧婼穿衣梳頭,因着昨日蕭雲淵送了她那支朱槿花玉簪,所以寧婼今日穿的是銀紅色的衣裳,這色雖豔,卻不奪目,只將寧婼襯得柔順溫婉,行走間嫋娜娉婷,滿眼二八少女的靈動嬌美,倒是不見多少太子妃應有的端嚴華貴。

    蕭雲淵以前宮裏伺候的女宮人很少,大多都是侍衛和太監,現在寧婼進了東宮,伺候在她綾綺殿的宮女一些是她自己從寧陽侯府帶過來的,一些則是皇后從六尚宮調度過來的人,還有幾個宮嬤嬤則是皇后賜給寧婼,幫她熟悉管理東宮事務的。

    這些宮嬤嬤將寧婼的模樣看在,心裏有了些想法,但明面上卻沒有說什麼,恭敬地送寧婼出了東宮。

    另一邊,因爲知道蕭雲淵今日會陪寧婼回門,所以寧陽侯府上上下下早早做足了準備,以寧老夫人和寧煜汀爲首侯府門口等着迎接寧婼和蕭雲淵。

    三個月前,寧婼在寧陽侯府還是無人在意的存在,三個月過後,就連她的生身父親見了她都得行禮,這是何等的諷刺?

    寧婼在心裏輕輕感慨了兩聲,便將這事拋之腦後,她臉上的笑容是誠摯的,因爲國子監最近還放了假,寧燁麟也在,寧諾看到寧燁麟很高興,只是她來時是和蕭雲淵一起來的,但進了府之後她便與蕭雲淵分開了,她得去後院見見老夫人和許氏溫氏,而蕭雲淵則留在前院由寧煜汀暫時招待。

    但說實話,寧婼此刻反倒更願意待在前院,起碼她還能和哥哥寧燁麟說說話,而寧陽侯府後院這邊的女眷裏,有個她不怎麼想見到的人——寧妙。

    也許和東宮的這門婚事確實榮貴,不僅是寧妙,大房已經出嫁的寧妠和寧婠也都回來了,寧妠沒出嫁時也在寧陽侯府裏待過一段時間,寧婼就算和她不熟也說過幾次話。但寧婠這位長姐寧婼就只見過兩三面,連過年寧婠回來拜年時都因着她對大房沒什麼好感而錯過見面了,現在她回門,寧陽侯府上上下下竟比過年人在的都齊。

    以往寧婼見到寧老夫人,都是她先對寧老夫人行禮的,現下卻是寧老夫人引着寧陽侯府衆女眷恭恭敬敬地再次對她行禮,而後請她上座。

    回門說到底也就是回來看看孃家人,可寧婼生母齊氏早亡,唯一和她親近的寧燁麟不在,溫氏和她相看兩厭,大房二房還各看各不順眼,三房的三夫人領着寧姁壁上觀。

    “祖母。”寧婼叫了一聲和她位置和她平坐的寧老夫人,之後就抿着脣不再說什麼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和這些聊些什麼。

    寧老夫人環視衆人一眼,最後還是她先開了口,慈笑着問寧婼:“太子妃,您在東宮可還習慣?”

    “習慣,挺好的。”寧婼也笑了笑,說話的語氣溫軟,“太子他待我很好,什麼都依我。”

    寧婼這不是在炫耀,她就是在說實話,甚至她這都是收斂了的實話。

    蕭雲淵對寧婼好,就意味着寧陽侯府都能共享這份榮耀,可是這個回答在場的衆人聽了,大多心中都莫名的有些不是滋味。

    “……那就好。”因此寧老夫人接了一聲,後續也不知道該怎麼繼續往下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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