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三章 結義
    劉備雖然在幽州已經闖下的不小的名頭,但那僅僅是因爲幽州學風不盛而俠氣縱橫的緣故,涿縣東西皆以劉備爲大俠,加上劉備本身又是幽州大儒盧植的弟子,才能夠在幽州站穩腳跟。

    但幽州是幽州,邊郡子弟到底是異類。隨着盧植在雒陽的遊學給劉備開了眼界,但與名族子弟的交往也讓劉備深深明白,這都是一羣眼高於頂的人,這也是一羣腐臭不堪的人。

    以家世學問爲憑據,對於進不去他們圈子的人不屑一顧,這大大挫傷了劉備的自尊心,他是志比天高的人,哪怕他現在不知道自己的“志”是什麼。所以劉備雖隨着盧植遊學數年,卻越發不愛研究學問,反而愛與各路俠士結交,但這不代表他的內心深處不渴望能受到士人的認可,跟隨盧植多年,老師到底還是給了他一個儒士之夢,一個治國平天下的夢想。

    劉備向來面色肅然,喜怒不形於色,此時卻覺得自己一顆雄心微微發燙,他強忍情緒,對陳沖問道:“與陳君相談,更勝醇酒,不飲而人自醉也,劉備不才,今欲與君深交,還未問君由何處而來,而往何處而去?”

    陳沖收攏衣袖,正襟危坐道:“在下穎川陳沖陳庭堅,今年方十九,從雒陽來此處,素聞幽燕之地多慷慨悲歌之士,欲以爲友耳。今訪得長生,昭翼二友,本以爲收穫頗豐,不意今日又見劉君,幽州之纔可謂豐矣,幸甚,幸甚!”

    “潁川陳庭堅?”劉備忽而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又默默在心中重唸了兩遍,忽而想到自己在洛陽遊學時的一些奇聞軼事,繼而恍然大悟,差點忍不住叫出聲來,但身旁的族弟劉德然與張世平一齊失聲道:“潁川陳庭堅?閣下便是潁川太丘公之孫,熹平龍首陳庭堅?”

    這話說得在座衆人一頭霧水,除了與張世平同爲冀州大商的蘇雙也臉色一變,忍不住用目光再三審視陳沖,陳沖端坐如山,只稍行拱手之禮,淡然道:“承天之幸,衝不過以家祖爲靠山,贏得些許薄名而已,不意在幽州也有人知天下有陳沖,衝竊喜不已。”

    有些事情就是這樣,單說一個人名並不會有人覺得你有什麼了不起,但是把名號擺得又臭又長,別人就會把你當成個稀罕寶貝,陳沖對這種心理深惡痛絕,看到衆人的眼神變化也只能心中苦笑。

    但劉備深知這時代揚名的重要性,他趕緊擺低身位:“陳君莫要自謙,我前年隨老師遊學雒陽時,雖未能有幸見到陳君舌戰羣儒的風采,但是那場論戰早已轟動文壇,老師名下學子有近千人,幾乎無人不談論陳君的言論,劉備學無所成,卻也知陳君熹平龍首這個稱號,絕無高擡,只不過恰如其分罷了。”

    隨後他又向各位迷惑的同伴解釋道:“諸君不知,這位陳君可是名震京華的大儒!熹平六年時,陳君於太學中與五經博士論戰,十四名五經博士,被陳君悉數罵退,竟無一人能在經學上勝過陳君,因陳君之故,古文經得以被陛下大用,鄭公也被徵辟爲經學博士,盧師對陳君的學識那真是讚歎不已啊。”

    聽到“大儒”二字,陳沖就已經在苦笑了,再看到衆位豪俠的傾慕眼神,陳沖更是渾身不自在,如果不是他有不得不在此的理由,恐怕早已經奪路而逃,不得已,他只能繼續在這裏進行徒勞的辯解:“劉君過譽,我早先便曾說過,我並非儒生,更厭惡孔丘學說,還望劉君勿要再說了。”

    衆人不由得驚愕萬分,但陳沖不想再浪費時間在這方面,轉而向劉備說笑道:“劉君來,我向你介紹一下,我的這兩位好友。”

    “這位是關壽關兄,本字長生,本是河東解良俠客,前年在解良,有豪族當街搶掠妻女凌虐幼小,關兄路見不平,遂殺豪強而走,路上與我相識。關兄胸中有不平之氣,憐弱之心,張道之膽,依我所見,關兄可謂國士。”

    關壽雖然自視頗高,但國士之稱他自感屬實擔當不起,畢竟史書明文記載的國士乃是漢相蕭何對淮陰侯韓信的美稱,好在臉色他人並不看出來變化,只能連連說道:“陳君謬讚,在關某看來,陳君纔是國士,關某至今還是待罪之身,哪裏當得如此美譽?”

    劉備哪裏會在乎,神色鄭重地與關壽說道:“關兄路見不平,不畏豪強,爲之背井離鄉,隱姓埋名,非大丈夫不能如此,陳君所言非虛,請受玄德一拜。”

    說罷卻是三拜,然後談笑道:“本來是一拜,但我此行來本來主要是拜訪關兄,張世平張君引薦來見君,我與陳君相談,險些忘記了關兄,是我的罪過,所以不得不再拜,再一想到關兄乃是三河中人,家居京畿重地,邊郡子弟忍不住又再拜了一拜,還往關兄勿怪。”

    又請張世平與關壽相晤,互敘來時往事,原來張世平由冀州入幽州時,路過恆山時,馬隊被兩隻餓虎攔路,前方的馬隊受了驚嚇,倏忽間便擾亂了隊形,兩個騎士甚至被顛下馬來,危急之下,眼看是沒有活路了,關壽自林中而出,一刀斬掉一虎頭顱,然後與另一虎相搏,竟鉗住老虎血口,力拔虎舌,餓虎喫痛落荒而逃,未逃得多遠就流血過多癱死在地了。

    老虎舌頭多有倒刺,對人肌膚稍加舔舐便是皮開肉綻,但關壽竟能虎口拔舌,放眼天下也是一等一的猛士。衆人本來只覺得關壽雄武,但聽聞關壽事蹟之後,莫不咋舌,於是愈加尊重,望之如望泰山。

    陳沖笑而不語,只是隨後又把在一旁的張虎拉了過來,又向劉備介紹道:“劉君,這位也是我的好友,張虎張昭翼,也深得張公神力,你別看他放蕩不羈,不拘小節,但是昭翼是外粗內秀,有霸王之武藝,也有巧變之心機,能與龍虎鬥,也能爲錦上花,只是脾氣確實暴躁了點。”

    張虎瞠目道:“陳君,你前面那幾句我是非常受用,就是這最後一句我卻不敢苟同,你來我家已有旬月,不知我張虎哪裏虧待了你?”

    “你呀你呀”陳沖啞然失笑,劉備亦是神色肅然,抱拳拜道:“非常之人,當以非常之禮待之,張兄神力,我在房外院中便能窺得一二,不意我涿郡還有如此豪傑,我劉備自以爲雒陽遊學後眼界大開,今日一行方知自己還是目光短淺,還望長兄不吝賜教,與我同遊。”

    一旁的張渾笑道:“劉君如此多禮,倒是顯得我兒無識了。我聽聞君家有一株百年古桑,高五丈餘,遙望童童如小車蓋,往來者都說此樹非凡,說君家當出貴人,今日意見,果然不同凡響,還望今日諸君留宿鄙門,我爲君等設宴。”

    這句話說中了劉備心中的祕事,他兒時就耳濡目染劉秀應圖讖而登大位的故事,雖然常常因爲出身而被人貶低,但只要一想起這株古桑,他又強作振奮,自家有如此異象,自己又豈能是常人?如今被人提起,劉備抖擻精神,慷慨回道:“我常常爲之憂懼,深恐自己德性微薄,不能成就大事,深負人望,張公之言,備自無不可,今見諸位,恨不能早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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