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季漢彰武 >第二十一章 荀彧投曹
    在劉備大軍圍攻濮陽的同時,曹操率軍南下斥章,停軍於漳水之北,徵清河、魏郡、趙郡、鉅鹿、安平、渤海之兵。這時各地兵卒倉促不能趕到,而聽說劉備已經放棄包圍濮陽,只留下陳宮張邈在原地看守,主力則選擇繼續東進,前鋒渡過濟水、已然抵達平原高唐。

    曹操以鞭扣鞍,惑然道:“劉備竟敢放開後路,往平原去?他不怕我南下斷他的後路?”他細思片刻,面色大變道:“不好!必然是袁譚投了他了!”

    袁譚乃是袁紹長子,在袁紹死亡前後,一直留在平原駐守,監視青州漢軍的動向。這幾年,袁譚戰功赫赫,深得河北民心。故而曹操深而忌之,寧願拉攏袁尚也不願拉攏袁譚,他想:袁譚與袁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就算心中懷忿,也當顧全大局。可霸府眼下的動向,卻分明是袁譚南投了!

    衆將對袁譚都頗有好感,聞言將信將疑。可待到當日下午,就又傳來消息,說袁譚公然打出霸府旗幟,在黃河邊造船搭橋,又傳信於冀州各郡縣,勸誘他們改邪歸正,忠心朝廷。回來的斥候還附帶了一封書信,書信是寫給甘陵縣令的,在信末蓋上的朱印,赫然已換成新制的冀州刺史印。

    這讓衆將大爲恐懼,文丑等人請求曹操說,此前袁紹在河北可調動十七萬大軍,可袁紹死後,士卒離散,如今剩下的已經不過八萬,這實在無法與霸府爭鋒,可先待各郡將散卒重聚,而後再作打算。

    但沮授卻並不贊同,他說:“天下之事,非是人多便能成事。袁公死時,逃散的士卒都是些勢利之徒,烏合之衆,招之又有何用?必不能取勝!現在我軍中的都是精銳老卒,思定之兵,縱使劉備兵卒十倍於我,也不敢言必勝。不必再等了!現在就出兵!”

    顏良也請戰,說道:“戰敗不過死而已,不戰難道做奴隸嗎?”許攸趁機獻計,說道:“不如先南下去救援濮陽,奪彼之歸路。”曹仁也說:“斷敵之後路,令其不戰而退最好!”

    田豐聽聞這些話語,不禁頓足嘆息說:“諸位怎麼還不明白,今天的根本在於一戰!劉備以數十萬大軍而來,人情不安,我們若與其避戰,必然令天下恥笑,以爲我等懼怕霸府,到那時候,人心都離散了。一旦人情轉向,如渤海、河間各郡俯首,我等將去向何處?恐怕徵集來的那些散卒,也要轉頭打我們了!”

    夏侯淵聞說扣刀而起,大呼道:“不戰即死,諸君還猶豫什麼?,莫非是等着向劉備邀取富貴!”劉虞搖頭說:“可如此倉促決戰,不是自尋死路嗎?”衆人一時間爭執不下,最後都去望曹操。

    曹操心中也極爲掙扎,他看向郭嘉,只見郭嘉眼中也望着自己,顯然是等着自己下命令,他隨後附和。這令曹操有幾分失望,他心想,若是文若在此就好了,可他卻身在青州,恐怕此時也在劉備軍中吧。

    這幾年相處下來,荀彧已是曹操最爲看重的好友,也是他不可或缺的智囊。但曹操也深知,荀彧心中忠於漢室,志在恢復一統,故而在去年年末,劉備徵辟其爲青州刺史,曹操沒有阻攔,直到此時彷徨之際,才又覺兩者無法分離。

    正在他沉默的時候,忽然有令兵來報說:“明公,營外有一人來投,說是明公的舊友。”這話倒是稀奇,郭圖警覺說:“如今是大亂的時刻,明公哪會有什麼舊友來投?莫不是陳沖一計不成,又派來一個刺客?”

    衆人深以爲然,都聲稱要派人捉拿此人。令兵嚇了一跳,在地上再三叩首,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劍,聲稱這是那人帶來的信物,曹操一看便知。曹昂接過短劍,只覺得莫名眼熟,將之轉交給曹操,曹操信手將劍鋒抽出,只見佩劍上銘有“幽谷”二字,他當即露出喜色,竟拋下衆人孤身外出。衆將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放主君獨自外出,只好也緊跟着追了上去。

    曹操快步走到營門,見到一人站立門前,當即就上前擁抱說:“文若竟不棄我!死亦何憾?”衆人不由大喫一驚,眼前這人衣衫襤褸,滿面風塵,腿腳手足都沾上了泥水黃灰,渾然看不出半分瀟灑,誰料到竟是以留香美貌聞名天下的荀王佐!

    荀彧這一路走來,顯然歷經苦難,但他面色鎮重,擡眼問曹操道:“孟德欲爲割據乎?欲平天下乎?”曹操答說:“既得河北,自當掃六合之敵!重振君王之事。”荀彧含笑說:“既如此,我願以此無用之身,助孟德成就大業。”

    兩人說罷,衆人便回到主營,而荀彧則潔面自淨,更換衣衫,而後才入營與衆人議事。衆人此時才得見荀彧面孔,不由暗歎其美貌,而曹操則與他直言如今困局,並將衆人意見說與他聽,荀彧沉思片刻,緩緩說道:“田君所言是正道啊!河北既然爲基業,便不可驟失,我過來時,霸府大軍尚未到齊,若是趕到渤海佈防,還有機會與霸府相持,待人心穩定之後,纔是南下襲擾的良機啊!”

    衆人此時再看曹操,曹操已無疑難之色,他點頭說:“文若所言,甚合我心!”

    於是衆人不再爭執,篩選精銳將士約有六萬,留兩萬老弱在此處繼續等待援兵,由曹昂率領,令他酌情南下,救援濮陽。畢竟如今兗州將領家眷全在濮陽之中,一旦失陷,恐怕兗州戰意頓消,故而仍不得不救。但河北兵衆本就寡弱,如今再次分兵,不禁令軍中士卒心生前途渺茫之感。

    東奔的戰士帶了半月的糧草,牽馬過漳水,與西岸的揮手告別,不少人淚溼袖袍。而曹操立於將士之中,令虎豹騎在漳水邊維持秩序,監督全軍直接泅水過河。但見過河將士用牛皮捆紮武器衣物等用品,負於馬背之上,身上只穿着單衣,隨馬一起沒入冰冷的河水中,劈波斬浪而行。有扎馬尾划水的,有抱住馬頸的,有趴在馬背上不動的,黑壓壓一片煞爲壯觀。也有不幸的人,被水沖走,在河中乍起乍落,最後了無蹤跡。旁人見了,只有徒自悲嘆而已。如此強渡漳水,是因爲已不及蒐集渡河船隻,少有的一部分木船,裝卸鐵甲輜重都嫌不足。如此人馬涌入漳水,原本的急流,被人流所阻,竟也似停滯不動了。

    又如此接連渡過了清河與黃河故道【1】,六萬人急行軍七日,狂奔六百里,終於在霸府軍到來前,提前佔領了重合城。而此時霸府軍的前鋒,已然抵達古篤馬河南岸的樂陵城中,後續大軍正如百川匯流一般,不斷向前線趕來。

    在這一時刻,雙方都似有默契,明知敵軍在側,卻都不率衆襲擾,而是各自整軍肅令,安撫軍中人心。但很多兵士都說:他們聞到敵軍的味道了。

    曹軍一路奔波,遠比霸府軍辛苦,故而這兩日都在休整,有的喫飯烤火,有的臥帳歇息。這一日,曹操正於帳中研究營壘佈置,就聽見一人祕密求見,得入視之,原來是劉虞手下舊部公孫紀。

    曹操問他說:“何故來見?是有事發生?”

    公孫紀爲難地看了左右一眼,曹操便令他們悉數出帳,才聽他說道:“稟元帥,今日我、尾敦與伯安公議事時,伯安公忽然說,他此前之所以隱居,現在之所以出山,是以爲劉備乃佞臣,而元帥志在匡扶。孰料此入軍中,觀元帥言語,頗無尊帝勤王之意,他心中懊悔。”

    說到這,公孫紀不禁有些吞吐,但他看曹操面色逐漸陰沉,又多了一股勇氣,強自說了下去:“故而伯安公說,若此戰不勝,我等都死無葬生之地,爲君殉國也就罷了,可若是僥倖得勝,他必要尋機刺殺使君,奪回河北大權!”

    曹操聽了,心中一驚。突然聽到天上一陣呱噪,出帳觀看,原來是一羣烏鴉從頭頂飛過。烏鴉是不吉之兆,曹操看了不禁心中厭惡,他退回帳中,放下帳幕,對公孫紀說道:“多謝公則相告,你的恩德我不會忘得。”

    公孫紀低首之中,又小心窺伺曹操的表情,問說道:“那伯安公的事情,我該如何處理?”

    曹操揮手道:“你自回去,作無事發生,若他再有動作,你再彙報不遲。至於其他的,我會有自己的安排。”他伸手按了按公孫紀的肩膀,小聲說道:“若有意外發生,也不要多言。”

    公孫紀悚然一驚,而後叩首退謝。

    次日,曹操召開軍議,詢問各部近況,從渤海補給有無困難。會上他特意觀察劉虞神色,見劉虞沉默寡言,心事重重的模樣,心中頓時瞭然。

    此時到了九月十八,已過了寒露時節,天氣越發寒冷。曹操營壘初成,而霸府大軍盡至,大戰似乎一觸即發。

    【1】黃河故道:指王莽始建國三年(公元11年),黃河決口改道,原本黃河自今河南濮陽至河北東光間一段流淌。後經漢明帝時王景治水,將黃河從長壽津自西漢大河故道別出,循古漯水河道東行,復蜿蜒於今黃河與馬頰河之間,至今濱縣之南入海。這條大河穩定了八百多年,一直沒有發生大的變動,其間很少有決溢發生,也無大的改流。因此,魏、晉、南北朝各史多不志河渠,《隋書·地理志》也沒有黃河經行的記載。王景治水也堪稱古代治水成果之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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