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左耳 >(10)
    後來的日子,並沒有我想像中過得艱難。爸爸媽媽都沒有再過多地責備我,反而比以前要更多地關心我。特別別是我在開學後的第一次月考中考了全班第二名後,那件事差不多就算是完全地過去了。

    但是,只有我自己心裏清楚地知道,我還是跟以前很不一樣了。我忘不掉許弋,不管他對我是什麼樣的態度,我都無法忘掉他在我年輕的心裏留下的愛和傷痛。這一切,就如同我無論如何也忘不掉吧啦,忘不掉吧啦那綠色的眼影和她忽然一下咧開嘴笑起來的樣子。

    雖然媽媽總是說:只要不再來往,就好。

    我試圖讓媽媽明白,我說:媽媽,吧啦真的不是壞女孩。

    媽媽嘆氣:你這麼小,哪有什麼社會經驗,給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我只好不再說話了。

    我常常傷心地想,我是那樣弱小的一個女孩子,我和吧啦是完全不一樣的。對不起吧啦,可是天地良心,我是真的把你當成朋友的。

    我有很多天都沒有尤他說話,如果不是他的衝動,我想我不會被弄到一個如此尷尬的局面,或許我還是可以守着我十七歲不爲人知的暗戀,獨自體會成長的歡樂與哀愁,而不是整日活在衆人津津樂道的眼光裏坐立難安。

    終於有個周未的晚上,尤他又到我家裏來,一起來的還有姨媽,尤他的爸爸,媽媽做了一大桌的菜,他們在飯桌上聊到尤他的志願。尤他有些討好地問我說:“李珥,你是喜歡交大還是北大呢?”

    我不做聲。

    媽媽輕聲說:“尤他問你呢?”

    我冷冷地說:“我從來都不管別人的事。”

    一屋子的人都尷尬起來。我看到尤他的臉色忽然變得蒼白,我覺得很過癮。從前,我是那樣乖那樣乖的一個乖孩子,可是現在這樣子,我真的覺得很過癮。

    喫過飯後,我進了自己的房間,尤他跟着走了進來。我頭也不回地說:“請你出去,我要做功課了。”

    “李珥,我想跟你談談。”尤他說。

    “可是,”我強調地說,“我不想,我壓根兒也不想。”

    “你是我妹妹。”他堅持地說,“我不能不管,你明白嗎?”

    我背對着他掉下淚來,我真怕他會看見,謝天謝地,他只是說完這句話,就轉過身出去了,我聽到門“嗒”地一聲關上的聲音,我跳起來,把門反鎖上了。

    我知道他們會在外面議論我,我一面看書一面把右耳堵起來,這樣子,我就可以什麼都不用去管了。

    前一天還是漫天的雪,第二天,雪停了。

    我知道,春天終於來了。

    這一年的春天,陽光好像特別的明媚。柔和的金色從綠色的樹葉上流淌下來,花開無聲。週一是我最不喜歡的一天,還沒有休整好,所有的忙碌又要起頭,特沒勁。那天,我做完課間操,我獨自穿過操場想到小賣部去買速溶咖啡,一個陌生的男生擋住了我的去路。他有些慌張地問我:“你是不是李珥?”

    “是。”我說。

    “請你接一個電話。”他把手從褲袋裏掏出來,手裏捏着的是一個小靈通。

    “誰的電話?”我說。

    “你接吧。”男生把電話一下子塞到我手裏,“打通了,你快接!”

    我有些遲疑地把電話拿到耳邊,然後,我就聽到了吧啦的喘息聲,只是喘息聲,但我敢肯定,就是她。

    我失聲叫出來:“吧啦!”

    “小耳朵,是你嗎?”

    “是我,吧啦。”我的心感到一種強大的莫名的不安,我再也說不出別的話來。

    “真好。找到你了。”吧啦啞着嗓子說,“我一定要跟你說聲謝謝,謝謝你,謝謝你把雨傘借給我,謝謝你上一次救了我,謝謝你替我擦藥,謝謝你當衆承認你是我的朋友,你不知道,我有多麼的謝謝你……”

    吧啦的聲音越來越弱,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耳朵又出了問題,就在我驚慌失措的時候,電話斷了,那邊傳來的是無情的嘟嘟聲。

    男生把手伸過來,搶走了小靈通,轉身就跑。

    我終於反應過來,跟着就追了上去。我跑不過那個男生,只能眼見着他進了高三(1)的教室。但我毫不遲疑地跟着他跑了過去,上課的預備鈴已經響起了,他們班所有的同學都開始蜂涌而進教室,他們的數學老師已經拿着教案站在門口。

    我也站在門口。

    有個多事的女生隔着窗戶問我:“你找誰?”

    我不說話,我的眼睛正在滿教室地尋找那個男生的時候,一張紙條從裏面傳了出來,上面寫着:吧啦在醫院裏,她出事了。

    她出事了。

    吧啦,我沒有猜錯,她出事了。

    我捏着紙條搖搖晃晃地往回走。走到操揚中央後,鈴聲又響了,我開始飛奔,但我並沒有去教室,而是一直朝着學校大門口跑去。

    鐵門緊閉。

    門衛師傅看着我說:“上課了,你要去哪裏?”

    “我要出去。”我說。

    “老師的批條呢?”

    我把手裏的紙條往他桌上一放。就在他拿起紙條來研究的時候,我猛地一把抽開了鐵門上的柵,謝天謝地,上面沒上鎖,我成功地跑了出去。

    他也許在後面喊我,但我聽不見。

    我着急的時候就是這樣,什麼都聽不見。

    我跑到了醫院,可我不知道該到哪裏去找吧啦。我借了別人的電話來打吧啦的手機,關機。我又跑去問值班的護士,有沒有一個叫吧啦的人住在這裏,她查了半天后告訴我,沒有,沒有這個人。

    我在醫院門廳牆邊靠住身子,咬緊下脣。我忽然想起這或許只是一場遊戲,我只是被誰誰誰捉弄了而已。這個想法讓我的心裏猛然一亮,像陰鬱的房間忽然打進了一道燦爛的陽光,但我很快就又明白過來,事情肯定不會是這樣的,沒有人戲弄我,事情肯定是很糟很糟的。

    我的直覺,從來就沒有騙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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